第56章 授獎大會

字數:4056   加入書籤

A+A-


    丁義珍把手機從充電器上拔下來的時候,窗外天安門廣場的燈光正一盞盞亮起,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他站在酒店房間的穿衣鏡前,把領帶又打了一遍。
    這次比上回順手多了——兩年前剛到青山鎮那會兒,他還能靠高啟強幫忙扯一扯領結就出門,現在不行了,這種場合,連袖扣的角度都得講究。
    祁同偉坐在沙發上翻著流程單,嘴裏叼著根沒點的煙:“我說丁書記,你這領帶打了八遍了,再打下去,典禮都結束了。”
    “這不是怕出岔子嘛。”丁義珍低頭看了看胸前那枚領帶夾——銀底雕龍,邊角磨得發亮,是他從父親書房抽屜裏翻出來的老物件。
    棒梗年輕時戴過,後來誰也沒再見過。他昨晚特意找了出來,像是把某種看不見的東西重新接上了線。
    “你緊張?”祁同偉眯眼打量他。
    “緊張個屁。”丁義珍係好最後一扣,挺了挺肩,“我就是覺得,穿得太正式,走路都邁不開腿。”
    “那你可得忍著。”祁同偉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警禮服,“咱們倆一個代表優秀青年幹部,一個代表公安係統一等功臣,站台上要是歪著肩膀,第二天頭條就是《優秀青年走姿散漫》。”
    兩人下樓時,酒店門口已經停了兩輛紅旗。車窗搖下,司機衝他們點頭:“首長們在人民大會堂等了。”
    路上沒堵,但丁義珍還是覺得時間走得慢。
    路燈一盞盞掠過,映在車窗上像流動的星子。他想起兩年前在碼頭那片荒地站著吹風的樣子,那時候腦子裏全是圖紙、預算、審批口子,現在倒好,滿腦子是“上台幾步”“敬禮角度”“發言稿第三段要不要加個笑點”。
    祁同偉看他一眼:“你這表情,跟我剛學擒拿術似的。”
    “擒拿術好歹有套路。”丁義珍哼了聲,“這回是全場盯著,說錯一個字,全國人民都聽見。”
    “那你幹脆別說話。”祁同偉樂了,“就笑,往死裏笑,反正你長得也不吃虧。”
    丁義珍白他一眼,沒接話。
    人民大會堂東門已經亮如白晝。紅毯鋪得筆直,兩側站滿工作人員和安保。他們被引導員帶到後台,立刻有工作人員上來調整領結、補粉、核對順序。
    “丁先生,您是第三位上台。”小姑娘拿著名單,聲音壓得極低,“頒獎嘉賓是鍾省長。”
    丁義珍心頭一熱。
    他知道鍾正國這兩年升了,可真要麵對麵站在台上,還是有點說不出的滋味。那是當年跟父親一起在北平胡同裏蹲著啃窩頭的老兄弟。
    “同偉。”他忽然叫住正被攝像師拉去試站位的祁同偉,“待會兒見了長輩,別一口一個‘鍾省長’,叫‘鍾叔’。”
    祁同偉沒說話,隻是拍了拍他的肩。
    上台前五分鍾,他看見了棒梗。
    穿著一身深灰中山裝,站在側廳門口,背著手,目光掃過全場,像一尊不動的山。甫光、周長利、林耀東等一群人站在他身後半步,一個個神情肅然。
    丁義珍剛想走過去,棒梗卻先抬了抬手——不是叫他過去,是衝他點了點頭。
    音樂響起,主持人開始念詞。
    丁義珍和祁同偉並肩走上紅毯。燈光打下來,熱得人額頭冒汗。
    台下坐滿了人,有部委領導,有商界名流,也有他們認識的熟麵孔。
    輪到丁義珍時,鍾正國親自把獎章遞到他手裏。
    “小子,幹得不錯。”鍾正國聲音很低,隻有他們兩人聽得見,“你爸昨晚還說,你比他當年還有出息。”
    丁義珍鼻子一酸,硬是憋住了:“那得謝謝您這些年的幫助。”
    鍾正國笑了,拍拍他肩膀:“小艾今天也來了,在第三排。”
    丁義珍順著方向看去,正撞上鍾小艾的目光。
    她穿著一襲墨綠長裙,發絲挽起,眼波如水。看見他望過來,她沒笑,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指尖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那一刻,丁義珍忽然覺得,這身西裝也沒那麽勒人了。
    頒完獎是茶歇。
    他們被長輩們圍住,梁群峰上來第一句就是:“你們倆總算不是在緝毒現場領獎了。”
    “那也比在這兒強。”祁同偉苦笑,“我寧可追三天三夜逃犯,也不願意站台上念五分鍾發言稿。”
    周長利端著茶走過來,笑著打圓場:“年輕人,榮譽來了,就得學會站著接,不能蹲著躲。”
    聊著聊著,話題轉到了私事。
    梁群峰喝了口茶,忽然看著祁同偉:“聽說你最近在看房子?”
    祁同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上難得露出點窘色:“啊……有這事兒。”
    丁義珍耳朵立馬豎了起來:“你倆打算結婚了?”
    “還沒正式提。”祁同偉搓了搓手,難得有點局促,“但我準備這周末就去梁璐單位門口等她,捧著花,單膝跪地,全套流程走一遍。”
    “你倒是想得浪漫。”梁群峰哼了一聲,眾人哄笑。
    丁義珍卻看著祁同偉,忽然覺得心裏也踏實了一塊。
    這人跟他一樣,從基層爬上來,挨過罵,受過委屈,也被人看不起過。
    可現在,他要結婚了,要成家了,要在一個光明正大的日子裏,把心掏出來給人看。
    “禮物呢?”他問。
    “買了塊表。”祁同偉低聲說,“老牌子我托甫光叔從瑞士拍賣會拍回來的。”
    丁義珍點點頭:“夠用心。”
    “那當然。”祁同偉抬頭,眼裏有光,“我可不想讓她等太久。”
    正說著,鍾小艾走了過來,手裏端著兩杯檸檬水。
    “給。”她把一杯遞給丁義珍,“別光顧著說話,嗓子啞了明天還得接受采訪。”
    “你怎麽知道我要接受采訪?”
    “你爸已經跟央視談好了。”她笑,“說是要拍個‘青年基層幹部與父輩精神傳承’專題片。”
    丁義珍翻白眼:“他又來。”
    “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他低頭看著杯中浮動的檸檬片,“是覺得……好像一下子被架到高處了。”
    鍾小艾靜靜看著他:“可你本來就在高處啊。從你決定在青山鎮建產業園那天起,你就不是一個人在走了。”
    丁義珍沒說話,隻是輕輕碰了碰她的杯沿。
    燈光忽然暗了下來,主廳中央的大屏開始播放短片——是他們這一屆獲獎者的紀錄片。
    畫麵一轉,青山鎮的碼頭出現了,起重機、冷鏈車、工人們忙碌的身影,還有那塊剛立起來的“青山冷鏈產業園”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