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新設備卡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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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蒙蒙亮,丁義珍的車就穩穩停在了北港機械廠的大門口。
    高啟強打著哈欠從副駕下來,揉了揉眼睛:“哥,你說這廠子真能搞到咱們要的冷櫃生產線?我昨晚查了,國內能做超低溫恒控係統的,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丁義珍沒說話,隻拍了拍他肩膀,拎著公文包徑直往裏走。保安老張認得他,遠遠就揮手:“丁書記又來啦?王廠長一早就在等,說您來了直接進技術科。”
    “看來人家也著急。”丁義珍笑了笑,腳步沒停。
    技術科辦公室裏,王廠長正對著一台老式投影儀調試ppt,見他們進來,趕緊關掉片子迎上來:“丁書記,高總,來得正好!我們新上的智能溫控模塊剛通過測試,60c到+25c無級調節,誤差不超過0.5度,配套咱們冷鏈運輸,那是絕配。”
    高啟強一聽就來了精神:“真能穩住60?那咱們凍南美白對蝦、帝王蟹,甚至生物樣本都能接單了!”
    “硬件沒問題。”王廠長點頭,“但軟件這塊……我們自己寫的算法在極端環境下偶爾會漂移。比如連續運行72小時以上,溫度曲線就開始抖,得人工幹預。”
    丁義珍走到投影幕前,盯著那條波動的曲線看了幾秒:“你們試過pid參數自適應調整嗎?”
    王廠長一愣:“您懂這個?”
    “我不懂,但聽得多。”丁義珍語氣輕描淡寫,手指卻在空中比劃著,“低溫係統最怕滯後響應,你們現在的控製邏輯像是‘追著尾巴跑’,得提前預判。”
    王廠長眼睛亮了:“您這麽一說……我們確實沒加前饋補償。”
    “回頭我把一套控製模型發你。”丁義珍道,“先拿仿真跑一跑,別急著上真機。”
    高啟強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嘴裏嘟囔:“難怪哥能當鎮委書記,這哪是管行政的,分明是藏在體製裏的工科大神。”
    談完設備,兩人驅車返回青山鎮。路上高啟強還在念叨:“要是這係統真靠譜,咱們新品線就能提前兩個月投產。你說那‘極寒鮮’係列,主打‘從北極圈直達餐桌’,廣告詞我都想好了——‘比初戀還新鮮’。”
    丁義珍笑罵:“你這廣告詞得被市場監管局請去喝茶。”
    話音未落,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研發部主管李工。
    接通後,那邊聲音發緊:“丁書記,出問題了!新研發的智能溫控箱,昨天半夜第三次試運行失敗,溫度從58c直接跳到+15c,整箱試驗蝦全化了。”
    丁義珍眉頭一擰:“什麽原因?”
    “查不出。傳感器、電源、壓縮機都正常,軟件日誌也沒報錯。就像是……係統自己罷工了。”
    “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他把車速提了兩檔。高啟強察覺不對:“咋了?”
    “新品研發卡住了。”丁義珍聲音沉下來,“不是設備問題,是技術瓶頸。”
    高啟強一拍大腿:“不可能啊!圖紙、材料、流程全按你定的標準來的,咋會出問題?”
    “有時候,差的就是那0.1。”丁義珍盯著前方蜿蜒的公路,“就像做飯,同樣的食材,有人炒出來香,有人炒出來像洗鍋水——火候、順序、手感,全在細節裏。”
    回到產業園,研發車間裏氣氛凝重。七八個技術人員圍在一台銀白色恒溫箱前,臉色發青。
    李工迎上來,手裏捏著一疊打印紙:“丁書記,這是我們三天三夜跑的數據。每次失敗的時間點都不一樣,最長撐了18小時,最短不到4小時。我們換了三批元器件,連屏蔽層都加了雙層,還是不行。”
    丁義珍戴上手套,打開箱體後蓋,仔細查看內部線路。他的手指在幾根信號線上輕輕滑過,忽然停在一塊黑色芯片上:“這是你們自己寫的主控板?”
    “是,參考了您給的架構,但為了適配本地元器件,做了些改動。”
    丁義珍點點頭,沒多說,隻問:“最後一次重啟前,環境溫度是多少?”
    “車間恒溫22c,濕度45。”
    “把過去72小時的環境數據調出來。”他轉身看向電腦,“還有,把所有失敗時刻的電網電壓波動記錄也調出來。”
    十分鍾後,屏幕並列顯示三條曲線。丁義珍眯起眼——每次溫度失控前,電壓都有一次微弱波動,幅度不到3,但時間點高度重合。
    “找到了。”他指著圖,“不是軟件問題,是抗幹擾設計沒到位。電壓一抖,主控芯片的時鍾信號就亂了,係統誤判為‘過熱’,自動啟動升溫保護。”
    李工愣住:“可我們測試時專門模擬過電壓波動,都沒事啊。”
    “你們模擬的是正弦波波動,現實電網是尖峰脈衝。”丁義珍敲了敲屏幕,“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你們缺的不是技術,是真實場景的數據。”
    高啟強聽得直撓頭:“那咋辦?總不能把實驗室搬去變電站吧?”
    “不用。”丁義珍摘下手套,“你們的問題,是閉門造車。真正的技術突破,從來不是在空調房裏算出來的,是跟現實死磕出來的。”
    他掏出手機,翻出通訊錄,撥通一個號碼。
    “喂,老陳?我是丁義珍。嗯,還好。你那邊……中科院自動化所最近有沒有做極端環境控製係統的研究項目?對,就是抗幹擾、高穩定性的。有沒有年輕團隊在做?……有?那太好了。我這邊有個實際問題,想請他們看看。”
    掛了電話,他看向李工:“三天內,我會請幾位專家來實地調研。你們先把所有原始數據整理好,包括每一次失敗的完整記錄,一根線、一個焊點都不能漏。”
    李工點頭如搗蒜:“明白!我們馬上整理!”
    高啟強卻拉住他:“哥,你認識中科院的人?”
    “漢東大學時一次聚會認識的師兄。”丁義珍淡淡道,“人家畢業十年了,成了國家重點項目帶頭人,我還在鎮上修路通網。”
    高啟強笑了:“那你現在找他,不怕他笑話你?”
    “笑話我?”丁義珍也笑了,“他當年借我三百塊錢交論文打印費,到現在還沒還。我找他是給他送課題來的——咱們這問題,搞不好能發篇sci。”
    車間裏緊繃的氣氛終於鬆了一絲。
    丁義珍走到窗邊,望著外頭剛冒頭的太陽。產業園的旗杆上,青山集團的旗幟緩緩升起。
    他知道,技術難題從來不是攔路虎,而是分水嶺——跨過去,是新天地;跨不過,就隻能在原地打轉。
    他掏出筆記本,寫下一行字:“真正的創新,不是從0到1,是從99到100。”
    然後撥通另一個電話:“喂,周叔?幫我查一下,國內做高穩定性嵌入式係統的頂尖團隊還有哪些?對,不限於中科院,高校、軍工院所都行。我要最硬的腦瓜子,最野的思路。”
    電話那頭周長利笑罵:“你小子,一開口就是要尖貨。上次幫你調外匯額度,這次又要挖人?你爹知道你這麽能折騰嗎?”
    “他知道。”丁義珍看著窗外忙碌的身影,“所以他才說——‘能力越大,麻煩越多’。”
    下午三點,研發團隊交上了全部數據包。丁義珍一頁頁翻看,突然發現一個細節:第二次失敗前,車間空調曾自動啟停一次,時間恰好與電壓波動重合。
    他猛地合上文件,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去哪?”高啟強問。
    “配電房。”丁義珍腳步飛快,“咱們一直盯著大電網,卻忘了身邊的小雷。”
    配電房裏,電工老趙正蹲在控製櫃前檢查線路。丁義珍指著一台老舊的空調專線繼電器:“這玩意兒什麽時候換的?”
    “五年了,一直好好的。”
    “好好的?”丁義珍冷笑,“它每次啟動,都會給主控係統帶來電磁幹擾。你們的屏蔽做得再好,也防不住這種‘內鬼’。”
    老趙一拍腦門:“哎喲!我咋忘了這茬!這空調是老型號,啟動電流大,確實容易擾動線路!”
    “換了它。”丁義珍下令,“換成變頻靜音的,專線獨立供電。另外,主控板加裝磁環濾波器,電源模塊加穩壓隔離——今晚必須改完。”
    高啟強瞪大眼:“就這麽簡單?”
    “技術哪有真正複雜的。”丁義珍靠在牆邊,喘了口氣,“難的是,誰能想到問題出在一台空調上。”
    夜幕降臨,改造完成。第一次通電測試,恒溫箱顯示屏上的數字穩穩停在60.0c,持續一小時紋絲不動。
    李工激動得聲音發抖:“成了!真成了!”
    丁義珍卻沒笑。他盯著那串數字,低聲說:“這才第一步。真正的考驗,是連續運行七天七夜。”
    他掏出手機,再次撥通中科院那位師兄的號碼:“老陳,我改主意了。專家不用來了。但我們得合作——我提供真實場景數據,你們做理論建模。咱們一起,把這套係統做到‘永不崩潰’。”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傳來一聲笑:“你還是老樣子,一動手就不滿足於解決問題,非得重新定義問題。”
    丁義珍望著窗外漸亮的路燈,輕聲道:“因為問題背後,才有未來。”
    他剛掛電話,手機又響。是鍾小艾。
    “聽說你今天發威了,把北港機械廠的技術科全鎮住了?”她聲音帶著笑。
    “沒那麽神。”他說,“我隻是記得我爸說過——‘高手過招,贏在細節’。”
    “那你現在是高手了?”
    “不敢說。”丁義珍望向研發車間裏那台靜靜運行的恒溫箱,“但我正在,往高手的路上走。”
    他正要說什麽,忽然聽見車間傳來一聲短促的警報。
    丁義珍猛地轉身,衝向門口。
    警報聲隻響了一秒就停了,但顯示屏上的溫度曲線,開始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