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暗流又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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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平儀的氣泡還穩穩停在正中央,丁義珍剛鬆了口氣,工地對講機裏就傳來李誌剛的聲音:“丁縣長,新一批瀝青卸了一半,質檢站的人來了,說含油量不達標,不讓用。”
    他放下水平儀,大步往材料堆走。風卷著灰,撲在臉上像砂紙打過。
    李誌剛遞來檢測單,手指點著一行數據:“標準是4.5到5.0,這批是3.8,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合同簽了嗎?”丁義珍問。
    “簽了。供應商叫‘宏遠建材’,價格比原先高了十八個點。”
    丁義珍沒說話,掏出手機翻出甫光工程隊的原始報價單,對比了幾秒,眉頭擰了起來。
    原先的材料是直接從晨光物流的廠裏發的,現在多出個“宏遠”,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中間商。
    “查一下這家公司。”他說,“注冊地、法人、股東,一樣別漏。”
    李誌剛點頭記下。丁義珍又掃了眼正在卸貨的卡車,司機穿著統一工裝,但車牌被泥糊得看不清。
    “這批貨先堆邊上,別進場。”他拍了拍李誌剛肩膀,“你盯住質檢站,我去趟財政局。”
    王副局長辦公室門虛掩著,丁義珍推門進去時,對方正低頭寫材料,頭都沒抬。
    “王局,宏遠建材這單子,是誰批的?”
    “采購流程合規,招標小組集體決定的。”王副局長筆沒停,“你要是有意見,可以走複議程序。”
    “複議也得看材料合格。”丁義珍把檢測單拍桌上,“不合格的料進了場,出了事誰擔?”
    王副局長終於抬頭,慢悠悠推了推眼鏡:“丁縣長,程序上已經簽收了,現在退貨,違約金誰出?財政可不兜這個底。”
    丁義珍盯著他看了兩秒,轉身就走。走廊上,他掏出手機撥通小趙:“通知王老漢的兒子,讓他今晚盯一輛車——從宏遠來的,藍色東風天龍,尾號可能是378。”
    “王強?”小趙問,“他剛回來,行嗎?”
    “退伍兵,特種偵察連的。”丁義珍冷笑,“正好練練手。”
    傍晚,丁義珍剛回辦公室,村委會計打來電話:“丁縣長,有人發補償表,說征地款要砍三成,好幾戶都慌了。”
    “發的誰的表?”他問。
    “不知道,穿西裝的,外地口音,發完就走。”
    丁義珍掛了電話,立刻召集監督委員會。
    人到齊後,他把縣財政的撥款文件攤開,一條條指給大家看:“這筆錢是省裏專項撥款,直達鎮財政,一分都不能動。補償標準是縣裏統一製定的,公示過三輪,誰敢截留,就是刑事犯罪。”
    有人問:“那為啥有人這麽說?”
    “有人想攪渾水。”丁義珍聲音沉下來,“修路,動的是某些人的奶酪。他們不敢明著來,就造謠,讓老百姓不信我們。”
    李誌剛舉手:“要不要報警?”
    “不急。”丁義珍搖頭,“報警是後手。現在得讓老百姓自己看清誰在撒謊。”
    第二天一早,他帶著公示板和李誌剛跑五個村。每到一處,就在村口支起桌子,貼上文件複印件,現場答疑。
    王老漢拄著拐也來了,站在旁邊幫著解釋:“我兒子在縣交通局上班,這錢的事,他清楚。”
    中午時分,柳樹溝小學舊址的谘詢點來了個戴墨鏡的男人。他站在人群外,沒提問,隻低頭看手機。
    小趙眼尖,瞥見他公文包拉開一條縫,露出一角文件,上麵印著“京海市瑞龍集團”幾個字。
    “記下車牌。”丁義珍低聲吩咐。
    那人很快走了,步子不緊不慢,像來串門的親戚。
    晚上九點,王強打來電話:“跟上了。車沒回縣城,拐進後山廢棄磚窯,等了二十分鍾,出來時車輕了。我還拍了張照——司機跟財政局老王的司機握了手,交了個文件袋。”
    丁義珍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畫麵模糊,但那輛無牌皮卡和熟悉的製服背影,足夠說明問題。
    他正要回撥李誌剛,手機響了。甫光。
    “小丁丁,”甫光聲音不像往常爽朗,“我項目經理剛接到電話,說再往金山運料,海鮮就別想進碼頭。”
    丁義珍心裏一沉。
    “誰打的?”
    “沒留名,但語氣狠,說‘有人不想這條路通’。”
    電話那頭頓了頓:“小丁丁,現在有人拿碼頭威脅我,是不是在打你的臉?”
    丁義珍沒接話。
    他知道,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修路問題了。有人在試探,也在挑釁——試探他的底線,挑釁他背後那座山。
    掛了電話,他翻開檔案櫃,找出省交通廳半年前的會議紀要。翻到合影頁,目光停在角落:趙瑞龍站在中間,正和一個穿灰西裝的男人握手。他放大照片,看清那人胸前的名牌——宏遠建材,周永發。
    “原來是你。”丁義珍低聲說。
    他把照片、檢測單、王強拍的照片、瑞龍集團的名片,全都鎖進帆布包夾層。包拉鏈拉上時卡了一下,他用力拽了下,金屬齒咬合發出“哢”的一聲。
    第二天清晨,丁義珍帶著李誌剛去庫房重新抽檢。質檢站副站長又來了,還是那句話:“流程沒走完,不能複檢。”
    “那我現在走流程。”丁義珍掏出一疊材料,“這是村民聯名申請複檢的簽字,這是監督委員會決議,這是縣紀委的備案函——你現在簽,還是我找易書記親自來簽?”
    副站長臉色變了。
    “丁縣長,這……沒必要鬧大吧?”
    “我不怕鬧大。”丁義珍把材料拍在桌上,“就怕有人想捂著。”
    半小時後,複檢開始。新取樣的瀝青含油量仍是3.8。丁義珍當場下令:整批退貨,供應商列入黑名單,材料暫停進場。
    中午,他剛回辦公室,小趙急匆匆進來:“丁縣長,柳樹溝那邊又來了幾個人,發新表,說補償款改成按戶口人數算,多的不補,少的也不退。”
    “還是西裝?”丁義珍問。
    “對,其中一個戴金鏈子,說話帶京海口音。”
    丁義珍站起來,抓起外套:“走,去村裏。”
    車開到半路,手機響了。易學習。
    “聽說你把宏遠的料退了?”
    “不合格,不能用。”
    “趙書記知道了。”易學習聲音低,“他說你太較真,影響營商環境。”
    “那他問問宏遠,營商環境是不是建立在偷工減料上?”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小丁,風向沒變,但風已經起了。你得穩住。”
    “我知道。”丁義珍看著窗外飛馳的山影,“但路要是歪了,再正就難了。”
    掛了電話,他轉頭對小趙說:“通知王強,今晚繼續盯。另外,讓李誌剛查宏遠的銀行流水,看錢最後進誰的賬。”
    小趙點頭記下。
    車到柳樹溝,那幾個發表的人已經散了。丁義珍直接去村委,調監控。畫麵裏,金鏈子男人把一疊紙塞進王老漢家門縫,轉身就走。
    “拍下車牌了嗎?”丁義珍問。
    “拍了,京a·3789,登記單位是京海瑞龍地產。”
    丁義珍眯起眼。又是瑞龍。
    他讓小趙把視頻拷下來,正要走,村會計跑進來:“丁縣長,王老漢說他兒子在縣交通局查了,宏遠去年在臨縣修過一條路,三個月後塌了半截,被罰了八十萬,但公司改了名,又出來了。”
    “換皮不換心。”丁義珍冷笑。
    他回到辦公室已是晚上九點。桌上的文件堆得像小山,他一張張翻,最後停在趙瑞龍和周永發的合影上。
    “你動這條路,就是動金山百姓的命。”他自言自語,“但他們不知道,這條路,也連著另一條路——通到香江,通到我爸那兒。”
    他把照片夾進文件,鎖進抽屜。帆布包放在腳邊,拉鏈口露出半截紅頭文件,是易學習昨天給的批複。
    手機突然響了。陌生號碼。
    “丁縣長。”男人聲音沙啞,“勸你一句,路修得太快,容易翻車。”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對方笑了一聲,“重要的是,你爸再厲害,也管不到京海的地界。”
    電話掛了。
    丁義珍盯著手機,沒回撥。他打開抽屜,把照片、檢測單、銀行流水草稿、威脅電話記錄,全塞進帆布包。拉鏈拉到一半,卡住了。
    他用力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