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項目籌備遇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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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在縣農機廠鏽跡斑斑的鐵門前停下,丁義珍推門下車,公文包夾在腋下,腳步沒停。風從空曠的廠區刮過,卷起幾片碎紙,在塌了一半的磚牆邊打了個旋兒又落下。他抬頭看了眼主車間,屋頂塌了三分之一,鋼架歪斜地撐著,像一根根斷肋。
“丁縣長,這邊。”廠長老王迎上來,手裏攥著一頂壓得變形的帽子,“您說要看的組裝車間,就是這棟。”
丁義珍點點頭,邁步往裏走。地麵坑窪不平,幾處積水泛著油光。他蹲下身,手指蹭了蹭牆角的裂縫,灰渣簌簌往下掉。
“八十年代漏過雨,後來塌了一半。”老王訕笑,“咱們修修補補,當倉庫用。”
“承重呢?”
“哎,您這機器多重啊?”
“自動化流水線,不算設備,光架子就得兩噸往上。”
老王臉一僵:“那……這地基撐不住。當年蓋的時候,就沒按這標準來。”
丁義珍站起身,掏出筆記本翻開,快速記下“地基加固,全廠重做”。他走到配電箱前,鏽死的鐵門被撬開一條縫,裏麵電線像蜘蛛網,粗細不一,纏著黑膠布。
“現在用多少伏?”
“三百八,穩定。”
“我要六百六以上,三相高壓。”
“那得重拉線,還得換變壓器。”老王咂咂嘴,“光這一項,沒三十萬下不來。”
丁義珍沒說話,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寫下“電力改造,預算翻倍”。他走出車間,站在空地上環視一圈,腦子裏飛快計算:廠房修繕、地基加固、電路重鋪、排水重做……粗略一加,八十萬美元打底。可賬戶裏,總共才五十萬。
他合上本子,轉身就走。
“丁縣長,您這是……”
“我知道了。”
縣委常委會定在下午三點。會議室裏空調嗡嗡響,丁義珍把《vcd項目初期推進表》發到每人手邊,站起身開口:“農機廠現狀我已經看了,改造確實有難度。但技術團隊下周就能到位,樣機三個月內必須出。時間不等人,渠道、市場、回款周期都算好了。今天請各位拍板,廠址就定農機廠,資金先動起來。”
話音剛落,坐在對麵的李維平冷笑一聲:“丁縣長,你這賬算得挺順溜啊?五十萬美金,夠修個屋頂嗎?我看連電線都換不完。”
“初期資金隻是啟動,後續還有追加計劃。”
“追加?追加誰批?金山財政年年赤字,你拿香江的錢,建內地的廠,出了事誰兜底?”
“項目自負盈虧,不花財政一分錢。”
“嘴上說得好聽。”李維平拍了下桌子,“你知不知道縣醫院住院部還在漏雨?小學操場坑坑窪窪,下雨天學生蹚水上課!你倒好,拿外匯去填一個破廠房?”
有人低聲附和:“李縣長說得對,民生才是大事。”
“vcd?老百姓連電視都還沒買齊,你讓他們看什麽?”
“這項目聽著就虛。”
丁義珍掃了一圈,沒人看他。他把推進表翻到第一頁,指著數據:“第一,內地電視普及率已超六成,家庭娛樂需求爆發在即;第二,我們有現成出口渠道,唐人街、南洋、東南亞,訂單能提前鎖定;第三,技術不難,組裝為主,三個月出貨,半年回本。”
“聽著像賣糖水。”李維平嗤笑,“你丁縣長是漢東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可別把金山當試驗田。真要幹,先拿縣裏自己的錢試試,別一上來就動外匯。”
“外匯是土產公司出口賺的,本就該用於產業升級。”
“產業升級?”李維平冷笑,“你這叫賭。賭贏了,功勞是你的;賭輸了,金山老百姓喝西北風?”
會議室安靜下來。丁義珍看著桌上的文件,沒人表態。他收起本子,一句話沒說,起身離開。
回到辦公室,他撥通縣支行行長電話:“賬戶確認函我帶來了,現在要劃二十萬美元,用於電路改造,馬上辦。”
“丁縣長,這……”行長聲音壓低,“省外辦剛來傳真,說您這筆資金用途是‘技術合作’,要是拿去修廠房,屬於用途變更,得重新報批。”
“誰要求的?”
“上麵……有人打了招呼。”
“打招呼?誰?”
“我……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批文沒下來,錢動不了。”
丁義珍盯著電話,手指在桌麵上敲了兩下:“我有林總簽字的確認函,有集團專項標注,合規流程全走完了。現在告訴我不能用?”
“流程是走完了,可……監管臨時升級了。說是涉外資金,得再審一輪。快的話,十天,慢的話……”
“十天?”丁義珍冷笑,“十天後,技術員都到金山了,機器沒電,人幹站著?”
“我也沒辦法,丁縣長。上麵壓下來,我們隻能執行。”
電話掛了。丁義珍坐在椅子上,盯著窗外那片荒廢的廠房。陽光照在塌了一半的屋頂上,像一塊結了痂的舊傷。
他掏出筆記本,翻到空白頁,筆尖重重落下:
一、廠房改造,預算超支,缺三十萬美元。
二、縣委會議未通過,無政策支持。
三、賬戶被卡,首期款無法動用。
寫完,他停頓片刻,又添了一句:
“錢、地、人,三缺其二。”
筆尖在紙上頓了頓,他忽然想起林老在公館說的話:“香江不是提款機,是跳板。跳得過去,是你的本事;跳不過去,別連累下麵的人收不了場。”
他合上本子,起身走到窗前。遠處,一個工人正從農機廠廢料堆裏撿鐵皮,彎腰、拾起、塞進麻袋,動作機械。丁義珍看了一會兒,轉身拿起電話。
“喂,程度嗎?我是丁義珍。農機廠的事,你馬上去查兩件事:第一,八十年代那次塌方,有沒有事故報告?第二,當年建廠的設計圖紙,還在不在檔案館?”
“現在就去?”
“對,現在就去。越快越好。”
掛了電話,他又撥通孫連城:“孫廠長,你組織幾個人,把車間所有電路走向、承重柱位置、排水係統,全部拍照、標記,今晚八點前發我郵箱。”
“丁縣長,這……李縣長那邊要是問起來……”
“出了事我擔著。”
他放下電話,靠在椅背上,閉眼。腦子裏全是那片破敗的廠房,還有李維平那句“老百姓喝西北風”。
可他知道,如果不幹,金山就永遠隻能賣紅薯粉、山貨、土雞蛋。年輕人留不住,財政翻不了身,連醫院漏的雨都修不起。
他睜開眼,重新翻開筆記本,在最後一頁寫下:
“退一步,就是全縣百姓的退路。”
筆尖剛落,手機響了。是周叔。
他接起來,還沒開口,周叔的聲音先傳過來:“義珍,賬戶的事,我剛問了省裏,有人在背後遞條子,壓著不批。名字沒露,但路子很熟。”
丁義珍沒說話,手指在桌麵上慢慢劃了一道。
“你要怎麽辦?”周叔問。
他盯著窗外那片塌了屋頂的廠房,風正吹過空蕩的窗口,卷起一片碎紙。
“先查圖紙。”他說。
“查圖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