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教育發展提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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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杯裏的茶葉斷口整齊,像是被指甲掐斷的。丁義珍盯著那半片沉底的葉子,手機還在手裏攥著,周叔那邊的設備流轉記錄還沒回。
    他把杯子放下,沒再喝。
    五分鍾後,財政局老劉的電話打了進來:“丁書記,上季度財政盈餘兩億一千四百萬,刨去應急儲備和產業園投入,可用資金八千七百萬。”
    “教育口多少?”他問。
    “三百二十一萬,去年撥的,今年還沒動。”
    “翻十倍。”他說,“明天常委會上議。”
    老劉在那頭愣了兩秒:“這……產業招商正吃緊,教育這塊……是不是緩一緩?”
    “不緩。”丁義珍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抽出教育局報上來的年度人事表,“去年全縣流失教師一百零七人,最遠的去了雲貴支教。代課老師占四成,有的村小一個老師帶四個年級。你告訴我,我們造再多vcd,將來誰來寫程序?誰來畫電路板?”
    老劉沒吭聲。
    “我不是要辦重點校,是要讓教書的人活得體麵。”丁義珍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釘子,“一個高中老師,幹十年不如縣城飯店領班掙得多,誰還願意站講台?”
    電話那頭歎了口氣:“可一下子提待遇,財政扛不住啊。光是工資補差,三年就得兩千萬。”
    “錢我來想辦法。”他說,“你隻管算賬,別管來源。”
    掛了電話,他翻開筆記本,在“財政分配”一頁寫下三行字:
    縣財政出三分之一,
    產業園稅收返三分之一,
    縣屬國企利潤上繳三分之一。
    寫完,他圈了圈“國企”兩個字。
    十點整,縣委常委會。
    投影幕布上放著一段視頻:山溝裏的小學,屋頂漏雨,風從牆縫灌進來,老師用塑料布裹住黑板,粉筆字還沒寫完就被吹花了。孩子們坐在泥地上,腳邊是積水,抄課本的紙是廢紙背麵。
    沒人說話。
    丁義珍站在側邊,兩手插在褲兜裏:“這段是暗訪拍的,上周的事。那位老師,本科學曆,教齡八年,月薪兩千八,沒房,沒職稱,評了三次一級,卡在‘沒有論文’上。”
    他頓了頓:“我們昨天剛和南方兩家包裝廠簽了協議,光稅收分成,三年能收一億兩千萬。可如果我們今天不把這三百個老師穩住,十年後,誰來教那些廠裏的技術員孩子?”
    組織部長清了清嗓子:“丁書記,教育投入是好事,但步子太大,怕下麵執行走樣。”
    “走樣也得走。”丁義珍看著他,“去年畜牧站都能申請八百萬給豬圈裝暖氣,今年教育局連五十萬修實驗室都批不下來,這叫執行走樣嗎?這是方向走偏。”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
    宣傳部長小聲問:“那……具體怎麽提?”
    “我擬了個草案。”他拿起桌上的文件,“《金山縣教師待遇提升三年計劃》。核心四條:第一,基層教師年薪不低於同級公務員;第二,五年內建兩百套教師安居房,優先解決一線骨幹;第三,設‘紅燭獎’,每年重獎十名優秀教師,獎金五萬起步;第四,職稱評定向教學實績傾斜,論文不是硬杠,學生口碑算分。”
    財政局長又開口:“兩千萬……占可用資金近四分之一,壓力太大。”
    “壓力我扛。”丁義珍說,“錢我來湊。產業園那邊,我已經跟青山集團打了招呼,他們利潤的百分之五,定向反哺教育。金科電子、物流中心,也都按比例出。這是規矩——誰吃這片土的飯,就得養這片土的人。”
    他環視一圈:“同意的,舉手。”
    七八隻手陸續舉起。
    丁義珍沒看反對的那幾個:“通過。明天發紅頭文件,全縣傳達。”
    散會後,王大陸在走廊攔住他:“真要動這麽多錢?招商正缺人手,教育局那幫人……”
    “人從哪來?”丁義珍打斷他,“我們搞產業鏈,缺的是技術工人,是研發團隊。這些人哪來?學校裏出來的。今天舍不得給老師漲三千塊,明天就得花三百萬從外地挖工程師。”
    王大陸張了張嘴,沒再說什麽。
    “下午去一趟一中。”丁義珍拍拍他肩膀,“不帶車,不通知,就咱倆走著去。”
    金山縣第一中學在老城區,磚牆斑駁,操場水泥地裂著縫。他們從後門進去,直奔教師辦公室。
    七八個老師正批作業,抬頭見兩個陌生人進來,都沒起身。
    丁義珍拉了把椅子坐下:“聊聊唄,最近學校咋樣?”
    一個戴眼鏡的女老師抬頭:“你們是教育局的?”
    “不是。”
    “那又是調研的?”她笑了下,“上個月來了三撥,拍照的拍照,錄像的錄像,說要‘打造教育新高地’。結果呢?實驗室的顯微鏡還是二十年前的,學生做實驗,五個人輪著看一眼。”
    旁邊男老師接話:“我們不是要當官,就想孩子有本新書。去年訂的教材,到今年開學還沒發齊。”
    丁義珍記了兩筆。
    “評職稱呢?”他問。
    辦公室瞬間安靜。
    一個中年男老師冷笑:“你得有關係。去年七個名額,六個是領導親戚。剩下那個,給了校長小舅子,初中都沒畢業,愣是評上了高級。”
    “論文呢?”
    “論文?我們哪有時間寫?一天四節課,兩個班作業,還得應付檢查、填表格、搞活動。”女老師聲音有點抖,“我老公在外地打工,我想調過去,可走了職稱就沒了,回來還得從頭熬。你說,我們圖啥?”
    丁義珍合上本子,掏出手機。
    撥通教育局長電話:“明天上午八點,你帶人事、財務、基建的人,到一中開現場辦公會。教師安居房,選址就定在校後那塊閑置地。圖紙今晚拿出來,後天開工。”
    電話那頭結巴:“可……可那地不是……”
    “不是什麽?”他聲音沒抬,“那是教育用地,二十年前劃的,一直荒著。明天我要看見施工隊進場,看見公示牌,看見老師們的名字在分房名單上。”
    掛了電話,他站起來,環視辦公室:“安居房三年內交鑰匙,工資補差下個月到賬,職稱改革方案下周下發。誰要是糊弄,我就讓他兒子女兒,去漏雨的教室讀書。”
    沒人說話。
    女老師低頭看著手裏的紅筆,忽然說:“您……真是書記?”
    丁義珍笑了笑:“不信?明天來看開工。”
    他轉身往外走,王大陸跟上。
    走到校門口,聽見身後有人喊:“丁書記!”
    他回頭。
    還是那個女老師,站在台階上,手裏攥著一本作業本:“如果……真能這樣,我們……還能回來幾個老教師。”
    丁義珍點點頭。
    他沒說話,抬手看了看表。
    兩點十七分。
    陽光斜照在教學樓外牆上,一塊剝落的牆皮邊緣微微翹起,像一張沒寫完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