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扭曲的眩暈感尚未完全褪去，消毒水混合著塵埃的熟悉氣味便蠻橫地鑽入鼻腔。
    風輕揚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白——白得晃眼的天花板，白得冰冷的牆壁，還有身上那套粗糙的、印著模糊紅十字的藍白條紋病號服。
    耳邊不再是鬼哭神嚎的冥風，而是單調而規律的“嘀——嘀——”聲，來自床邊一台閃爍著紅綠光點的冰冷機器，幾根導線黏糊糊地貼在他裸露的胸膛上。
    這裏是……醫院？地球？
    混沌的思緒如同沉船被打撈，無數碎片洶湧回潮——九幽戰場鬼帥湮滅的巨掌，懸棺裂縫中滲出的死寂灰息，袁雪那聲撕裂空間的尖嘯，以及最後空間通道閉合時那令人窒息的銀藍光芒……
    左臂傳來一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劇痛，打斷了他的回憶。
    他艱難地側過頭。
    左臂被厚厚的白色繃帶包裹著，從肩膀一直纏到手腕，如同一個臃腫的繭。
    繃帶下，那被光暗螺旋反噬撕裂的傷口處，混沌亂流並未完全平息，細微的、如同電弧般的金紅與幽暗交織的能量，正頑強地透過繃帶縫隙滲出，在空氣中留下極其微弱、常人難以察覺的扭曲波紋。
    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灼痛和酥麻感。
    “醒了！輕揚哥哥醒了！”寧娜驚喜的叫聲帶著哭腔，小小的身影幾乎是撲到了床邊。
    她換上了一身簡單的t恤牛仔褲，烏黑的長發紮成了馬尾，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大眼睛紅紅的，卻亮得驚人。
    她的小手緊緊抓住風輕揚沒有受傷的右手，溫熱的觸感傳遞過來。
    “感覺怎麽樣？”司徒婧婧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她站在床的另一側，同樣換下了染血的戰袍，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運動裝，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略顯蒼白的臉。
    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風輕揚臉上，後頸處，那暗影羽紋被巧妙地用高領遮掩，但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警惕和擔憂，卻清晰可見。
    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風輕揚被包裹的左臂，眉頭微蹙。
    風輕揚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隻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司徒婧婧立刻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插好吸管，小心翼翼地遞到他嘴邊。
    微涼的清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生機。
    病房門被推開，劉培堂和閻成萬走了進來。
    劉培堂換上了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裝，拄著那柄看似普通的拂塵此刻收斂了所有光華），神情凝重。
    閻成萬則是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魁梧的身軀將西裝撐得緊繃，龍紋寶劍不知藏於何處，但那股不怒自威的肅殺之氣依舊隱隱透出，與這現代化的病房格格不入。
    “醒了就好。”劉培堂走到床邊，目光如電掃過風輕揚被包裹的左臂，又落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你的傷……非同尋常。這裏的凡俗醫者束手無策，隻能暫時止血包紮。那混亂的能量，仍在侵蝕。”
    “地球的靈氣……稀薄得近乎於無，且駁雜汙穢。”閻成萬沉聲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憋悶，仿佛習慣了呼吸高濃度氧氣的潛水員突然浮上水麵，“對我們的恢複，弊大於利。尤其是你體內的鳳凰真火和那混亂的光暗之力，在此地如同無根之木。”
    風輕揚沉默地點點頭。
    他清晰地感受到體內力量的沉寂和滯澀。
    涅盤重生的鳳凰真火如同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鎖，在稀薄汙濁的靈氣中艱難地維持著微弱的火苗。
    而那左臂傷口中的混沌亂流，失去了九幽戰場狂暴能量的對衝，反而像是失去了天敵，侵蝕的速度似乎……更頑固了一些？
    “其他人呢？”他嘶啞地問，目光掃過病房。
    “逍遙旭亮傷勢過重，還在隔壁昏迷，斌傑守著。蠟筆姐弟和兔八哥受了些皮外傷，在另一間病房觀察，那小子……”劉培堂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被一種叫‘辣椒’的東西折騰得夠嗆，現在抱著水桶不撒手。”
    風輕揚腦海中瞬間浮現出蠟筆小賤被薯片辣得涕淚橫流的畫麵，嘴角極其微弱地牽動了一下。
    這平凡到有些滑稽的困擾，與九幽戰場的血腥殘酷形成了荒誕而鮮明的對比，讓他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病房門又被輕輕推開一條縫，蠟筆晨晨探進頭來，臉上貼著幾塊滑稽的卡通創可貼，嘴裏還叼著一根棒棒糖護士給的安慰品）。
    她看到風輕揚醒了，眼睛一亮，隨即又撇撇嘴，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喲，大姐大我命硬，死不了！就是這破地方，連個趁手的兵器都找不到，打架都不痛快！”
    她抱怨著，目光卻忍不住瞟向風輕揚包裹的左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風大哥……”蠟筆小賤怯生生地跟在後麵，眼睛腫得像核桃，顯然被辣椒折磨得不輕，懷裏還抱著半瓶礦泉水。
    他吸了吸鼻子，小聲說：“這裏的……薯片……好可怕……”
    短暫的插曲衝淡了病房內凝重的氣氛。
    然而，這份屬於地球的平凡安寧，對於這群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戰士而言，卻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充滿了不適應和潛藏的危機。
    入夜。
    醫院走廊的燈光昏黃而安靜。
    風輕揚躺在病床上，毫無睡意。
    左臂的劇痛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他調動著體內微弱如絲的真火，小心翼翼地引導著，試圖梳理左臂傷口邊緣那些頑固的混沌亂流。
    每一次細微的能量觸碰，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失控的風險。
    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
    現代醫學的止痛藥對這種源自法則層麵的創傷，效果微乎其微。
    “檢測到宿主能量運行軌跡……紊亂……建議：降低輸出功率17.3……優先穩定心脈……”識海中，稻草人那帶著微弱電流雜音的電子提示音斷斷續續響起，如同接觸不良的老舊收音機。
    回到地球後，係統的運行似乎也受到了極大限製，簡薇兒的聲音更是如同石沉大海，再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