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紅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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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玉菡的事解決得十分迅速,忠順王的存在卻令阿霜難以忘卻。
她的目光,仿佛穿過身軀,直接望進靈魂深處,讓阿霜忍不住戰栗。
忠順王太自信了,好像她一定會選擇她。
阿霜憐香惜玉,愛重別人,其實她也心知肚明,這是因為她身在高位,有這種能力,也願意去居高臨下地施舍別人。
如今身份對調,高位者的覬覦令她不安。
阿霜不敢出府,連愛去的宴會都推了三四場,愈發愛與哥哥弟弟們混在一起。
不過阿霜到底是個忘性大的,幾日過去,便將忠順王忘得一幹二淨。
她滿心想著明日要與哥哥弟弟們去蘆雪庵吃鹿肉的事。
鹿肉倒不稀奇,難得的是大家都在一起。
阿霜平日裏雖也與哥哥弟弟們待在一起,卻並非齊聚,她都是自個去瀟湘館,去蘅蕪苑的,大家聚在一起倒是少見。
而且這次又來了新人,聽聞有一個叫寶琴的,是薛寶釵的族弟,生得十分美貌,昔日與寶釵並稱薛氏雙璧,阿霜心想,薛哥哥已是國色天香,這薛寶琴竟與他齊名,不知是何等容色。
聽說還有個寧國府來的的親戚邢岫煙,是個絕色人物,風姿也十分動人。
阿霜不由十分期待。
第二日,襲人早早地伏在耳邊叫她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完畢,阿霜便徑直往蘆雪庵去了。
她到後不久,人也陸陸續續地進屋來了。
阿霜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林岱玉。
岱玉病容已消,一改往日的素淨,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麵白狐狸裏的鶴氅,束一條青色如意絛,足見腰身纖細。
而薛寶釵穿一件蓮青鬥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絲的鶴氅,盡是冷清淡然之態,從雪地裏款款而來,自然別樣出彩。
岱玉進屋,見阿霜還穿著鬥篷,便輕笑著走過來,替她解了,又將自己的掛在架子上,兩人一齊坐下。
不久,阿霜便看見一位眼生的弟弟來了。
薛寶釵在她旁邊坐下,“這是邢岫煙,與寶琴一起來的。”
邢岫煙走了過來,今日大雪,他卻沒有穿避雪的褂子,而是仍著家常舊衣,此時扯著衣角,有些窘迫。
美人含羞,也是美的。
甚至更因此添了一分風情。
薛寶釵素來是個八麵玲瓏的,見了他的模樣,心裏也知道個大概了,他拉著邢岫煙坐下,笑得親熱,消融了那分生疏。
見阿霜也看過來,他心念一動,“聽說邢弟弟已定了親了?”
邢岫煙垂著眼睛,點頭,“正是,聘我的人是薛家的娘子薛科,過兩年,我就該進門了。
寶釵也是薛家人,怎麽會不知道此事,他正是故意在此問他的。
他又驚又喜,“原來是我薛家的好夫婿,薛科是我族姐,我也是見過的,樣樣都出色,我那弟弟寶琴與你一般,也是近年聘了人家的,隻盼他也能找到一位好妻主。”
邢岫煙是個美人,生得素淨寡淡,倒不是什麽威脅,隻是他那族弟薛寶琴,生得豔光四射,使人一眼傾心,不由令他心生警惕。
薛寶釵用餘光去觀察阿霜的神色,見她聽到薛寶琴已定親,神色分明淡了些,才放了心,注意力總算放到別處去了。
他見邢岫煙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裳,便將他拉到一旁。
“弟弟今日怎麽穿著這身,怪冷的,前日初見時那身呢?”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一旁的阿霜聽見。
邢岫煙低下頭,聲音有些小,“送出去了。”
“我也不冷。”
“不礙事,你與我再說說,將來都是自家人,有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幫。”
邢岫煙看了他兩眼,終是下定了決心,“當了。”
他本就不富裕,來了賈家這樣的人家,手上自然要有點錢充門麵,才不會引人恥笑。
“當哪去了?”
“恒舒典。”
薛寶釵笑了,他抬手寫下一張條子,“不過一件衣裳,剛好在我們鋪裏,弟弟若是得了空,便拿著這張條子去取,掌櫃必然將衣裳奉還。”
邢岫煙麵上盡是感激。
薛寶釵仗義送衣,阿霜不由在心中歎道,薛哥哥真是有些俠義心腸。
她看了過去,薛寶釵竟也正好抬頭看她,一時之間兩人對望,四目相對,久久不語。
竟生了些脈脈溫情。
直到有人招呼著雪不下了,要烤肉了,阿霜才回過神來,與人拿了一塊鹿肉,到園子裏去。
雖然到了雪地裏,可一對上薛哥哥的目光,阿霜的身子居然有些發燙,還有些奇異的癢,渾身不得勁。
此時林弟弟還握著她的手,熱熱的,讓人眷戀。
阿霜不知怎麽辦才好,她下意識便要逃離。
她站起來,“常聽人說白雪紅梅,這琉璃世界裏怎麽能少了梅香,我去摘一支來。”
說罷,她披上放在一邊的雀金裘,起身離開。
阿霜胡亂走了一通,等到心不再狂跳,她才想起自己出來時用的借口。
要梅花。
梅花,要論櫳翠庵的開得最好,阿霜又想起上次的一縷梅香,不由自主地朝櫳翠庵的方向走了過去。
行到庵門外,阿霜見一支紅梅開得正肆意,正悄悄地探出牆頭。
她心中欣喜,正要抬手折下,又生生止住了。
這樣不好。
她上次來櫳翠庵用茶,雖是秋日,庵中卻草木繁盛,可見那妙玉是個愛花之人,自己折了花恐怕會讓他傷心。
不如討一些殘破的花枝,反正府中有各式匠人做的通草花,栩栩如生,其中也有梅花樣式的,伴以花枝上的梅香,倒比真正的梅更多了一分意趣。
阿霜抬手敲了敲門。
庵中有人問,“是誰?”
“是我。”
門吱呀一聲開了,妙玉今日倒換了一身青衣,他側著身,看不清神情,“進來吧。”
聽了來意,他一言不發,走到牆邊,從枝頭上折下一枝盛放的梅,遞到阿霜手裏。
阿霜正驚訝,妙玉就抬起手,似要觸摸她的臉。
阿霜正想躲避,妙玉便道,“別躲,你發上沾了雪。”
“我替你拂去。”
阿霜不再動了。
等發上的雪被帶下來,阿霜拿著梅枝,道了謝,轉身離去。
阿霜徑直踏著飛瓊碎玉而去,妙玉在她身後,望著她的背影默默出神。
他是青燈古佛下的一塊無瑕白玉,如今見了她,心卻久久靜不下來。
可他是個出家人。
庵門關上了,將外界再次隔絕。
妙玉默念了幾句經文,閉上了眼睛。
有緣無分。
可他心中終有不甘。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沒有出家的話,是不是就能如那岱玉一般,常伴在她身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