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紅梅在方稟秋的筆下仿佛要活了一般。
    而與此同時，覆梅覺得自己蠢蠢欲動的妖念再次很輕易的就被壓製了去。
    覆梅睜開眼睛，望著自己的這雙潔白的手。
    她自化形以來就日行一善，從未做過惡事，可天道厭惡他們這些惡念未除的妖類，妖的存在在整個修仙界乃至仙界都是不受待見的。
    能夠成仙的妖更是少之又少，多多少少都是有返祖血脈的大妖才有的機遇。
    她隻是一株梅花。
    奢望的仙道讓她看不到終點。
    反而是越發頻繁的妖念複蘇讓她恐慌。
    沉靜的心到底是漏了風。
    她不甘心啊。
    還擔心方稟秋那家夥，一個看顧不住就會被欺負了去的人。
    十世善人的枷鎖就綁在他身上。
    仿佛是故意讓他備受欺淩的情況下也要以善待人一般。
    跟著覆梅的這幾十年，方稟秋被她養的很好，就算不能修煉，覆梅也給他喂了丹藥讓他永葆青春，給他煉製凡人能吃的丹藥，采藥的時候多采一株長壽草，為他煉製長壽丹。
    覆梅隻是別扭的想著，她才不是要當他是朋友，隻是覺得方稟秋可憐，被所謂命定的善人的名頭戴上了枷鎖一般，所以就要處處受欺負，處處不能還手，偏要裝作一個寬宏大量的君子一般。
    她偏不許他受欺負，不許他低聲下氣，卑微求生，也不許他早死，老天讓他受盡磨難，她偏要他看一看這人世繁華。
    莫要等繁華落幕的那一刻他隻是個蜷縮在角落的小可憐。
    覆梅將他親手拉了出來，看見了那燈火璀璨處，跟著她同樣站在了人世繁華裏。
    覆梅打開門時已經是第三天早晨了，她看了眼院子裏滿當當的藥材，外麵有些熱鬧，她微微皺眉不解。
    走出去時看見了一幅熱鬧的場景。
    是方稟秋坐在了她的位置上為那些狀態明顯比前幾天好了許多的病人們看診問脈。
    而排隊的人手裏多多少少拎著些許普通的藥材，一個個臉上洋溢著熱情感激的笑容。
    都是對著方稟秋的。
    他似乎真的融入了這人間煙火裏，再也不是不起眼的塵埃了。
    “是梅仙子！”
    “梅仙子身體可好？”
    “方醫師還說您今日是閉關最後一日了，本以為要到晚上了，結果您出關這麽早，真好！”
    “是啊是啊……”
    這場景看的覆梅有些陌生。
    她見過熱情的人，但是沒見過對方稟秋還熱情的病人。
    她走到方稟秋身邊時看到他落下了最後一個字。
    目光落在他受了傷的手腕上。
    她閉關前還沒呢，微微皺眉，剛要開口質問。
    就聽見方稟秋開口，“等用過早膳後大家再來吧。”
    熱情的百姓把手中的藥材都放入了大籮筐裏麵，帶著清新的泥土氣息湧入覆梅的鼻中。
    她的身上仿佛帶著霜雪梅香，就站在方稟秋的身邊，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望著他渾然天成的帶著風骨的字。
    “已經上過藥，凝了血，不礙事了，我做了你喜歡吃的梅花露，接的清晨的露水。”
    覆梅臉色稍緩，似不在乎的點了點頭。
    方稟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頓，隨後緩緩低下頭摸了摸有些疼的傷口。
    凡人壽命不過短短百年，他趨於百歲，壽命將近了。
    如今的身體早已是風燭殘年。
    覆梅不知道她的長壽丹對他並沒有用。
    一直以來，都是他用自己的血續的命。
    他想起前麵九世的人生，眸中垂下的是不甘。
    歎了口氣，將麵前的醫書收了起來，慢步走進了院子裏。
    覆梅正端著她那一碗梅花露輕酌慢飲。
    方稟秋在一邊啃饅頭就鹹菜喝著米粥，他是個真實的凡人，不敢和梅花仙子一樣飲風啄露。
    “沒想到城中的百姓對你倒是挺熱情的。”
    覆梅語氣幽幽的。
    方稟秋微微勾了勾唇角，含蓄的開口，“他們更惦念你這個大恩人才對。”
    覆梅臉色古怪，抿了抿唇。
    她又不是羨慕的意思。
    方稟秋是故意調侃的。
    知道覆梅不屑於理睬他，大概率隻是他一個人的自娛自樂。
    但方稟秋自己卻很滿足。
    “這裏的人都很好。”
    覆梅也覺得。
    她覺得這座城同方稟秋有緣，要不然那些人怎麽對方稟秋這麽友善呢？
    明明去過那麽多地方，幫過那麽多人，方稟秋卻依舊帶著善人的枷鎖，忍受著世人的指責。
    隻有這裏不同，他真正的被別人善待了。
    方稟秋笑了笑，他沒解釋什麽。
    按照他覺醒的記憶來說，這是最後一世了，他被強求的百年歲月的最後，是天道的吝嗇，給了他最後的時間，讓他感受一下這十世善人的福報。
    而這座城就是他最後的歸宿。
    所以這座城的人在覆梅眼中成了異類。
    她認為方稟秋以後或許可以留在這裏生活，一定能幸福，她也就可以放心的繼續雲遊四海，尋她的成仙之道去了。
    心裏將方稟秋當做了朋友，麵上卻絲毫不顯的覆梅不鹹不淡的開口。
    “等病人都沒事了，有我留下的醫書，再加上我給你煉製的延壽丹，你就可以安安穩穩的在這裏生活了，不必跟著我奔波流浪了。”
    方稟秋似乎是考慮著她的話，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這些人對我確實感激有加，或許留在這裏就是我最好的歸宿了。”
    他話語輕輕，似乎還暗含了其他的意思。
    “我留在這裏，那你呢？”
    似乎是好奇，方稟秋問她，“你以後還要追著你那飄渺遙遠的仙道而上下求索麽？”
    覆梅點頭，眸中帶著不甘，“我想成仙，這大概已經成了我的執念了吧，我隻是想看看，如果我成了仙，這個世界還會不會認為我……”
    是個異類。
    她未盡的話語咽進了肚子裏不與人言。
    但方稟秋卻知道一切。
    他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決定好了一切，他定然會幫著她實現畢生所願的。
    “那就祝你大道終成，仙途昌順。”
    你幫我做人，我助你成仙，原來，人和妖之間也能有如此純粹的友誼。
    隻是……
    方稟秋眸中落滿了笑。
    他望著好友優雅的飲著梅花露的這副遺世獨立的模樣，有些好奇，好友若是有了道侶，結契的那天，不會給滿堂賓客的膳食就是她最鍾愛的梅花露吧。
    似是想到那副大家一同飲風露的場景，方稟秋有些失笑。
    不過，這也符合仙子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