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刀尖上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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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鬆屯,大雪壓彎了鬆枝。
    陳青山染血的身影從山林中歸來。
    此時他已經十分疲憊,身體許多部位失去了知覺,腳腫的像腳盆,眼皮也沉得像灌了鉛。
    但是他不能停。
    打到狼還不算完。
    山裏的狼固然危險,但村裏的豺狼,也個個喝血!
    現在是公社製度,奉行“見者有份”。
    陳青山狼肉一拿出來,一定會被眼冒綠光村民盯上,用“野味屬於集體財產”的借口,逼著他分肉!
    如若不上繳,一頂“私藏集體財產”的大帽子扣下來,打上“破壞分子”的名號,革委會明天就能來抄家!
    明明是自己拿命打的,卻要無償分給無關人員。
    很不公平。
    但沒辦法,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不過重活一世,陳青山早就已經習慣了對抗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他自然有應對的辦法!
    陳青山沒有直接回屯裏,而是先繞道了山腳。
    這裏是王炮頭的家。
    王炮頭是村裏的老獵戶,也是護林員,為了工作方便,住的地方也偏僻。
    家裏就他一個老漢和孫子在一塊生活。
    “炮兒爺!”
    陳青山推開籬笆門。
    王炮頭聽到聲音,從屋裏出來,看到了陳青山,以及他身後的狼屍。
    “好小子!”
    王炮頭渾濁的眼珠在狼屍上滾過三遭,“爺們兒有點本事,老狼王都讓你收拾了!”
    陳青山把獵槍放在八仙桌上。
    緊接著,他把兩隻兔子拿出來,丟給了王炮頭。
    老漢皺起眉頭,“青山,這是啥意思?”
    “借您老名頭給保個平安。”陳青山緊盯著對方,開門見山的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需要的,正是王炮頭“獵戶”的身份。
    普通人打到野味必須要上繳給公社大頭。
    但是,獵戶不太一樣。
    獵戶打到獵物,隻需要上繳公社一部分記工分,剩下的可以自行保留。
    “……所以,我希望你能說這匹狼是您打的。”
    “作為謝禮,這兩隻兔子您的了。”
    王炮頭聽完,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他低頭猛抽幾口旱煙,緩緩開口道:“想讓我頂名?你知道這事兒被戳穿會是啥下場吧?”
    “戳不穿,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陳青山語氣平靜。
    王炮頭忽然咧嘴一笑,“哦?那你小子就不怕我到時候翻臉不認賬?把你給賣了?”
    “不怕。”陳青山搖頭。
    “為啥?”
    “你幫我,我幫你。”
    說話間,陳青山驟然抬眼,【血氣威懾】旋即發動!
    “你若害我,別怪我還你!”
    王炮頭緊盯著陳青山的雙眼,這位屍山血海中滾出來老兵,此時竟然感到一種戰栗。
    然而旋即,他又笑了。
    “嗬!你小子有種!”
    他站起身,大手一揮。
    “行!這忙,老頭子我幫了!”
    見王炮頭答應,陳青山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如釋重負的笑了,對著王炮頭重重的鞠了一躬。
    “謝謝老爺子!”
    “哈哈哈——”王炮頭爽朗一笑,“跟我客氣你奶個腿。”
    “對了,人家也都不是傻子,見到我給你家拿東西,問起你,你打算咋說?”
    陳青山聳了聳肩,“就說您老把這些借我了唄。”
    “你覺得他們會信?”
    陳青山把腰間的獵刀往桌上一拍,“他們要是不信,我就說我是拿刀搶的!”
    王炮頭看著一臉狠相的陳青山,一時有些吃驚。
    愣了片刻後,老爺子點了點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頭之前真是看走眼了……”
    “實在沒瞅出來,咱屯子最有血性的人,居然是你小子。”
    陳青山臉上帶著一絲苦笑,“沒辦法,這世道好人想活,就得比壞人更狠。”
    王炮頭認同的微微頷首,“這話在理。怎麽樣?陪老爺子喝兩杯?”
    麵對王炮頭的盛情邀請,陳青山婉拒了。
    “不了,家裏人等著糧食下鍋呢,實在沒心思陪您喝酒,下次,下次。”
    “行,看出來你急,那你在家等著,我現在就去大隊部,黑天前就給送到你家!”
    “鐵蛋!別他娘睡了!走!”
    ……
    ……
    與王炮頭告別後,陳青山兩手空空,拖著狼狽的身軀朝屯子走去。
    他身上沾染著狼血與自己的血跡,步伐踉蹌,引得村民們忍不住交頭接耳。
    “老蔫兒家那小子這是進山了?咋一身血啊?”
    “我看他就是犯傻,這種天進山,跟找死沒啥兩樣!”
    “傻人有傻福,能活著回來,命還真大!”
    陳青山充耳不聞,徑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的陳家,被饑餓帶來的絕望所籠罩,一片死寂。
    全家人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稍一動作就怕浪費體力。
    死一般的寂靜中,傳來陳雪梅隱隱的哭泣聲。
    天色漸暗,娘去借糧還未歸,弟弟又進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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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陳雪梅感覺天都要塌了。
    “吱呀——”
    門被推開,陳青山回來了。
    陳雪梅抬頭,見弟弟回來先是一喜。
    可緊接著看到他身上的血和空空的雙手,一時語塞。
    不知該安慰、訓斥還是心疼。
    她實在太餓,沒多餘力氣生出別的情緒。
    “娘呢?”陳青山問。
    “去趙家借糧還沒回來。”
    陳青山聽後,扭頭就出了大門。
    “青山!你又要去哪兒!?”
    “接咱娘回家!”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便匆匆消失在暮色中。
    與此同時,趙春桃家的土牆根下。
    暮色悄然爬上趙家院牆,李彩鳳膝下的雪已被壓實成冰殼。
    她第五次解開紮口袋的草繩,露出半袋混著穀殼的麥麩,哀求道:“春桃,當年定親的二十斤高粱......”
    “咣當!”
    一個豁口的粗瓷碗摔在門檻上。
    趙春桃裹著八成新的燈芯絨襖子走出來,嘲諷道:“喲,彩鳳嬸,還當現在是過去呐?現在可是新社會了,誰還認娃娃親那賬?”
    “俺家真沒多餘糧食可借,要有,哪能不借呢?”
    “您也磨了一下午嘴皮子,早點回去歇著,俺家要吃飯了,沒您的碗筷。”
    建國前,趙家求爺爺告奶奶的,腆著臉來跟陳家定下了娃娃親。
    如今,風水輪流轉,賬房先生成了舊社會敗類,趙家就開始翻臉不認賬。
    人不想嫁不說,連帶著當年定親送的糧食也賴著不還。
    李彩鳳氣得渾身發抖,從沒見過欠糧不還還如此理直氣壯的!
    可想到家中挨餓的小女兒,她這個當娘得,隻能強壓怒火。
    “閨女,”她抓住趙春桃的胳膊,近乎哀求。
    “就當嬸子求你,咱們以後都是一家人,你妹子餓得實在不行了!今天借兩斤,開春還你四斤,行不?”
    趙春桃皺起眉頭,嫌棄道:“別扯!我這是新料子,你手上淨是泥……”
    兩人正拉扯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突然彌漫進院子。
    緊接著,陳青山一腳踹開柵欄。
    簷角的冰溜子映出趙家人瞬間凝固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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