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分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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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糧的場麵比過年殺豬還要熱鬧。
    周廣林站在牛車的車轅上,手裏攥著從公社帶來的鐵皮喇叭,扯著嗓子喊:“按生產隊的花名冊排好隊!老弱病殘在前頭——”
    話沒說完,幾個漢子已經扒著麻袋縫往下摳玉米粒。
    金黃的顆粒滾落在雪地上,立刻被蹲在地上的婆娘撿進破搪瓷缸裏。
    幾個民兵在場維持著秩序,但卻隻是杯水車薪,隻是一遍遍喊:“別搶!按人頭都有份!”
    陳青山靠在老槐樹下,看著這場麵既無奈又心酸。
    牛車上的返銷糧堆得像小山,即便已經保證了每個人都能分到,可對於餓怕了的村民來說,還是隻有拿到手裏才算踏實,擠破頭也要搶。
    “青山哥!”
    鐵蛋擠開人群衝過來,眼眶通紅地捶他肩膀:“哥,你可算回來了!俺們都以為……”
    話沒說完就梗住了,低頭抹了把眼角。
    陳青山淡然一笑:“想什麽呢?我能出事?”
    “對了,我不在這麽久,你跟人家知青有沒有進展啊?吃上嘴子沒?”
    “沒。”
    話音未落,旁邊又傳來喊聲:“青山!”
    王炮頭領著劉老三、張獵戶幾個漢子擠過來。
    劉老三吊著個眼角,伸手戳了戳陳青山的新藍布衣裳:“嘿,青山兄弟這派頭,比公社幹部還精神!咋的,在公社天天吃細糧?”
    張獵戶照著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別沒正形,青山帶糧回來可是救了全屯子的命。”
    王炮頭卻盯著陳青山手裏的牛皮紙袋,好奇的問:“青山,到底是咋回事?我可從沒見過被捆走的人還能囫圇著回來。”
    他看向旁邊的糧車,“你這趟去公社,人回來不說,還能帶著糧食回來?”
    陳青山從紙袋裏掏出兩張蓋著紅印章的紙。
    一張是專區批的《打獵隊許可證明》,另一張是地委印發的《生產自救先進典型簡報》。
    “就靠這個。馬主任要的是簡報上的豆腐塊,說咱們屯子‘響應主席號召,開展生產自救’,打獵隊也算‘農業輔助生產’。”
    劉老三湊過來瞅了眼,咧嘴笑:“那咱們以後進山打獵,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王炮頭卻沒笑,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青山,這事兒靠譜嗎?萬一上邊變了卦……”
    陳青山拍了拍他肩膀:“炮兒爺,現在地委正抓‘生產自救典型’,馬主任想往上爬,咱們想吃飽飯,各取所需罷了。”
    “等熬過這茬冬荒,誰還盯著咱們打獵那點油水?”
    說話間,分糧的隊伍已經往前挪了幾丈。
    周廣林舉著算盤,正在給王老四家稱糧食:“六口人,一老三小兩壯勞力,總共八升玉米,記好了!”
    “別搶別搶!都有……”
    陳青山望著人群裏那些熟悉的麵孔——半個月前還砸他家門,罵他家的漢子,現在正陪著笑臉幫李彩鳳遞麻布袋;
    曾經朝大姐陳雪梅吐唾沫的婆娘,此刻正親的像是一家。
    人性的複雜在糧食麵前攤開了底牌,卻也在溫飽的希望裏露出了柔軟。
    “敘舊的話留著晚上說,”
    陳青山朝幾人揚了揚手,“快去排隊分糧食吧,這種事幾年才能遇上一回。”
    眾人哄笑著應下,提起麻袋瓢盆往人堆裏擠。
    唯獨高大山,卻還靠在樹幹上,臉色陰沉得像冰。
    等人群散了些,陳青山走到他身邊:“大山哥,咋不去領糧?你娘還等著呢。”
    高大山盯著遠處搶糧的人群,鼻孔裏哼出一口白氣:“跟他們為伍?哼!”
    “一群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人,自己做過的事自己全忘了,現在見著糧食就舔著臉笑,這幫人……”
    經過上次一事,如今的高大山對於眾人徹底心灰意冷。
    陳青山聞言,望向正在分糧的眾人。
    幾個已經分到糧食的人,也沒有離開,而是蹲在地上撿滾落的玉米。
    每撿到一粒就仔細揣進懷裏,抬頭看見陳青山,慌忙站起來想打招呼。
    隨後又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大山哥,你可是要當大隊支書的人,你這樣的想法,那也就離趙德貴不遠了。”
    高大山轉過頭去,眼裏燒著怒火:“我後悔了。”
    “我當初是想著自己能為他們好,但我現在後悔了,我當不了,這群人太讓人寒心了。”
    “青山,我就不明白,你咋還能對他們笑?當初他們咋對你的,咋對你家人的,你都忘了?”
    陳青山望著漫天飛雪裏忙碌的身影,笑了笑,“沒忘。”
    “那大山哥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問你大夥是好人還是壞人,你說是好人。”
    “現在他們是壞人!”高大山梗著脖子,“我看透他們了,自私、貪婪、沒骨氣——”
    “那是他們變了嗎?”陳青山打斷他。
    “是我看透了!”
    “那你現在再看他們,像壞人嗎?”
    高大山望向眾人,一時語塞了。
    “他們不是壞人,”陳青山輕聲說,“他們隻是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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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餓到極點的時候,人會把尊嚴、臉麵都嚼吧嚼吧咽進肚子裏,隻為了多換半勺吃的。”
    他轉頭看著高大山,目光灼灼,“你罵他們自私、卑鄙,可你想過沒有,他們這輩子有多少時候能吃飽飯?”
    “難道你應該要求一群一直受壓迫的人,有氣節嗎?”
    “還是說,讓一個人每天累死累活在冰天雪地裏刨凍土,回家還要看著孩子餓得啃樹皮,再跟他講骨氣?
    “這本身就是強人所難。”
    “每天拚盡全力的勞累,卻連最基本的溫飽都解決不了,他們根本沒有去思考其他問題的時間。”
    對於這些,陳青山最清楚。
    他前世在勞改營蹲了六年,他清楚的知道饑餓和苦難能消磨幹淨人心中的高尚,即使這個人是聖人。
    高大山不說話了,喉結滾動著。
    陳青山繼續道:“其實大夥的底色都是淳樸,隻是迫於生存,不得不學會狡猾,學會撒謊。都是為了生存,都是為了吃飽飯。”
    “咱們不能指望一群被饑餓磨平了棱角的人,還能挺直腰杆做人。”
    “他們道歉也好,討好也罷,不過是想在這冰天雪地裏多活一天。”
    他忽然麵向高大山,問:“大山哥,你讀過主席的詩嗎?”
    高大山連連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光,“雖然俺認識的字不多,但主席的詩我聽過不少!還有會背的。不過,突然說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來,主席今年十一月剛創作了一首。”
    說著,陳青山撿起一根木棍,“我寫給你看。”
    很快,雪地上便出現了兩首詩。
    高大山撓著頭,“青山,這看起來是兩首詩啊。”
    “對。”陳青山用木棍指著說。
    “一首是郭沫若郭老發表在《人民日報》上的《七律·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另一首,是主席在看過郭老寫的之後又創作的。”
    “大山哥你看,郭老寫‘千刀當剮唐僧肉’。”
    “可主席說‘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
    高大山湊過去,粗糲的手指在“愚氓”二字上劃過:“青山,你是說咱屯子裏的人……就像唐僧?”
    “對。”
    陳青山點了點頭,解釋道:“郭老的詩裏帶著火氣,全是對唐僧愚昧、自私的火氣。”
    “但主席卻說唐僧固然可恨,但是該教不該殺,這正是主席的偉大之處。”
    “大山哥,你能明白吧?”
    高大山眼裏閃過一絲透亮,盯著雪地上的詩句,喃喃念起。
    “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
    “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裏埃。”
    “今日歡呼孫大聖,隻緣妖霧又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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