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河西(13)漢家旌幟滿陰山,不遣胡兒匹馬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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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與濃煙的記憶褪去,而小女俠的意識也從火海中抽離。
她默默的將眼前的那麵軍旗收好,可胸中似有鬱結之氣難平,隻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隨即再度邁開腳步,向著城中更深處走去。
而前方的街道上,一杆軍旗斜插在一旁,小女俠走上前,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的旗杆時,整個世界轟然一變!
震耳欲聾的呼嘯聲撕裂了天空,無數燃燒的巨石拖著黑煙,如同隕落的星辰,狠狠砸向城內!
轟然巨響中,房屋倒塌,塵土與火焰衝天而起。
眾人的眼前,無數身形矯健的吐蕃士兵已如螞蟻般爬上了城牆,揮舞著彎刀,撲向了守城的唐軍。
就在此時,一聲悲壯的嘶吼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響!
“敵軍殺上來了!護住唐旗!”
“安西軍!護住唐旗!”
“唐旗!不能倒!”
城牆之上,血肉橫飛。
那些的唐軍將士,用他們的身體,築成了一道血肉長城,拚死抵抗著數倍於己的敵人。
他們的刀早已卷刃,他們的甲早已殘破,可他們的眼神,卻依舊如鷹隼般銳利,隨即一聲聲決絕的呐喊,傳入了天幕下人們的耳中:
“來啊!來殺我們啊!”
“爹!大哥!我沒給咱老袁家丟臉!”
“我們不走!”
“唐朝沒忘了我們,大唐……不會忘記我們!唐旗不倒!”
在他們拚死的抵抗下,第一波衝上城牆的吐蕃士兵竟被硬生生殺了回去!
一名身負重傷,癱坐在地上,艱難地抬起頭,看著那麵在烽火中依舊飄揚的旗幟,渾濁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慰藉。
“唐旗沒倒……沒倒……”
然而,他話音未落,新一輪的火石雨便已遮天蔽日而來,狠狠地砸在了城牆之上!
轟鳴聲中,畫麵再度定格。
隨即,小女俠再度從回憶中抽離,她看著眼前這麵在記憶中被死死守護的軍旗,小心翼翼的,鄭重的,將其收好。
她抬起頭,望向前方。
那裏,是這座白頭城的中央。
小女俠沉默地向前走去。
當她來到城池的中央時,一個孤寂的身影,正矗立在那裏。
他身形高大,透著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他身披唐甲,滿頭白發在風中狂舞,手中,緊緊握著一杆大旗。
那麵旗幟,在漫天黃沙中依舊飄揚,仿佛在向天地,向所有來犯之敵宣告
隻要唐旗在,大唐就還在!
隻要安西軍在,城池,就絕不會倒!
小女俠默默看著那道身影,隨即,看向地麵上的旗座。將一路收集而來的軍旗,一一取出,放回了它們的歸處。
第一麵旗幟
【安西軍第二十五鎮軍旗,糧道陷落之夜,他們以骨血鑄牆,擋住了進攻的彎刀,而他們戰死之後,安西軍便斷了糧草,隻能自行開田耕種。】
第二麵旗幟
【安西軍第二十三鎮軍旗,殞身於懸泉驛,而自那天後,再無信使將邊陲的求援送往長安。】
第三麵旗幟
【安西軍第三十五鎮軍旗,沙暴齧城那日,他們以血肉為盾,護住了望安屯的萬民。】
第四麵旗幟
【安西軍第十一鎮軍旗,殞身於沙鳴峰,當吐蕃的鐵騎碾碎沙鳴峰的城牆,駐守的安西軍士兵,與前來相助的周遭百姓,無一人後退。】
第五麵旗幟
【安西軍第四十二鎮軍旗,當虞陀陷落的陰雲壓向西域,蒼發的士卒們組成了新的隊伍,他們肩負著百姓們的希望,以殘軀為炬,燒起了一場大火,與敵人玉石俱焚,殞身方盤城,為百姓們爭回了生的希望。】
隨著最後一麵軍旗歸位,整個白頭城的時間,仿佛也因為將士們的歸來,而不再是凝固的死水,時間仿佛在此刻倒流。
下一刻,那屹立於廣場中央,身披唐甲,滿頭白發的將軍,那本該早已逝去的孤寂身影,竟緩緩地,動了一下。
他那垂下的眼瞼,微微顫動。
插在他胸前,那數十支的箭矢,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點點金色的光塵,消散於空中。
隨即,他緩緩挺直了身軀,隨著這個動作,一股磅礴如山嶽的氣勢轟然散開,仿佛沉睡的雄獅在此刻蘇醒。他抬起頭,雙目豁然睜開!
那雙眼中,燃燒著的是未曾熄滅的戰意,是足以焚盡蒼穹的烈火!
也就在此時,淒厲的破空聲仿佛從虛無中傳來,響徹天際!這是城破之時的最後一幕!也是他戰死前的最後一刻!
數十支箭矢,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再一次朝著他射來。
然而,這一次,結局卻截然不同!
麵對那足以將人射成篩子的箭雨,白發將軍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他隻是,揮動了手中的大旗!
呼——!
那麵大旗,在他的手中仿佛活了過來一般,僅僅是一揮,那麵旗幟,便將射來的箭雨盡數揮退。
箭雨散盡,將軍傲然而立,手中大旗斜指蒼穹,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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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小女俠呆呆地站在原地,張大了嘴吧。
她看著的一幕,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終,隻化作了一個字“真……特麽的帥!”
而此刻,那位白發將軍,似乎也注意到了小女俠的存在。他緩緩轉過頭,那雙燃燒著不滅戰意的眸子,直直地鎖定了她。他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城破的最後一刻,因此將眼前這個陌生裝束的人,錯認成了衝殺入城的吐蕃軍。
“敗軍之將!”
隨著一聲雷霆怒喝,白發將軍的身影動了!他手中的大旗猶如一杆無堅不摧的長槍!攜著撕裂風沙的呼嘯,卷起萬鈞之勢,朝著小女俠當胸刺來!
那攻勢又快又猛,快到小女俠幾乎隻來得及側身狼狽的一滾,急忙躲避,這才驚險的躲過這一次攻擊。
可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那白發將軍的第二擊已隨之而至,大旗橫掃,勢大力沉,虎虎生風!
天幕下的人們,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瞬間炸開了鍋。
[怎麽回事!怎麽打起來了!郭將軍!]
[將軍!快住手啊!她不是敵人!小女俠是來接你們回家的啊!]
[別打了!別打了啊!都是自己人啊!]
然而,光幕上的戰鬥卻容不得半分停歇。小女俠此刻是有苦說不出,她數次想開口解釋,自己不是壞人!可郭昕的攻勢如狂風暴雨,一招緊接一招,沉重的力道透過兵器的交擊,震得她雙臂發麻,虎口欲裂。
這哪裏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這分明是一頭至死方休的猛虎!
小女俠此刻,隻能一邊感歎著郭將軍,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安西大都護!
一邊又在心中叫苦不迭,勉力招架郭將軍的攻勢,可自己卻依舊是節節敗退,小女俠差點沒當場沒哭出來。
然而,幾輪猛攻之後,小女俠也漸漸發現了端倪。郭將軍的力道雖猛,招式雖精,但終究是年歲不饒人。在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攻擊後,他的攻勢明顯緩了下來,竟停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喘了兩口粗氣。
機會!
小女俠心中一喜,正欲上前解釋。可就在此時,郭昕的身旁,另一道身影猛然殺出!
那同樣是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兵,他身上甲胄殘破,臉上布滿溝壑,可那一聲嘶吼卻依舊用盡了全力。
“殺——!”
嘶啞的喊聲中,一杆步槊帶著決絕之意,直刺小女俠心口!
小女俠瞳孔一縮,連忙側身躲閃。可這一次,她卻發現,若是想躲,簡直不要太容易。
因為這位老兵,他的身軀早已被歲月侵蝕得太過厲害。他有著赴死的決心,有著同歸於盡的悍勇,可他年邁的身體,卻讓他隻能勉強揮舞著手中的武器。
那股力道猶在,可速度,卻遠遠不及當年了。
一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心酸,湧上了小女俠的心頭。
安西軍……
他們曾是大唐最精銳的邊軍,以區區兩萬之眾,便能牢牢掌控遼闊的西域。
可如今……他們已是白發蒼蒼,卻依舊在用這殘存的,衰老的身軀,為了大唐,奮力揮舞著手中的兵刃。
天幕下的人們,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彈幕中的風向,瞬間變了。
[嗚嗚嗚……郭將軍和這位老兵,他們已經這麽老了,卻還在戰鬥……]
[小女俠!你下手輕點啊!千萬別傷到他們!郭將軍和這位老兵年紀都多大了!]
[對對對!你可別沒輕沒重的,碰壞了可咋整!算了!你幹脆別還手了!你就躲!耗著就行了!]
如果小女俠能看到這些彈幕,恐怕真要氣得大喊一聲你行你來啊!
而此刻的她,正一邊竭力躲閃著兩位老人的夾擊,一邊小心翼翼地消耗著他們的體力,心中滿是苦悶。
然而,就在她以為可以就這麽一直耗下去的時候,場上的局勢,再度發生了變化!
隻見郭昕猛然抽身而退,回到了中央。
刹那間,狂風大作!
漫天黃沙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瘋狂地向他匯聚,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沙幕,瞬間籠罩了所有人的視線。
緊接著,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從風沙的中心傳來。
“安西軍!!”
那聲音頓了頓,仿佛在積蓄著跨越了千年的力量,隨即,化作了一聲石破天驚的青年怒吼!
“何在!!!”
下一刻,震天的響應之聲,從四麵八方,轟然傳來!
“安西軍!在!!!”
下一刻,風沙散去。
小女俠呆立當場。
天幕內外的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他們,終於見到了這支忠義無雙的鐵血強軍,全盛之時的姿態!
隻見此刻的郭昕,已然恢複了鮮衣怒馬的青年模樣,他身姿挺拔,眉目如劍,身後的旗幟迎風招展。
而在他的身後,是漫山遍野的大唐旌旗!是數之不盡的安西將士!
他們身著明光鎧,前排將士持盾,後排手持橫刀,步槊,整齊的軍列如鋼鐵長城,僅僅是屹立在那裏,那股摧鋒陷陣,戰無不勝的氣勢,便足以令天地變色!
隨即,雄渾激昂的歌聲,從軍陣之中響起,匯成一股衝天的聲浪,那是安西將士們在用歌聲,為他們的主帥擂鼓助威!
“漢家旌幟滿陰山,不遣胡兒匹馬還!”
“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歌聲激昂,直衝雲霄!每一個字,都像是用血與火鑄成,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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