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天幕之下的大漢。
    李廣靜靜地看著光幕，聽著那句“射殺了李敢”，他蒼老的臉龐上沒有憤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悲涼與無奈。他一生征戰，所求不過封侯，卻總是時運不濟。他也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性，明白衛青的寬厚，更清楚陛下對衛青與霍去病的看重。
    此事，確實是李敢衝動魯莽，遷怒於人。可……那畢竟是他的兒子。
    得知了自己兒子，最後竟然會落得這麽一個下場，他心中苦澀，也大概能猜到未來的陛下會如何處置。
    為了大漢的軍神，為了未來那舉世無雙的冠軍侯，此事……陛下多半會被壓下去。
    他緩緩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喉嚨裏像是被塞了一團滾燙的棉花，隻剩下無盡的悲涼。
    車廂內，死一般的寂靜。
    劉徹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澀的開口：“那……後來呢？”
    李今越瞥了他一眼，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後來？後來您說，李敢是在甘泉宮狩獵時，被一頭鹿給撞死的，將此事壓下來了唄。”
    “……”劉徹徹底沉默了。
    這的確……太符合他的行事風格了。老將軍已死，衛青是他最倚重的統帥，去病是他最鋒利的寶劍，為了保住霍去病的聲譽和未來，犧牲一個已經犯錯的李敢，在他看來，是一筆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李今越看他那副默認的表情，歎了口氣，才悠悠說道：“雖然吧，打傷衛大將軍這事，確實是李敢不對。但小霍將軍直接把人射殺了，也確實是有點過了。當然啊，這是我的現代道德觀，但無論如何，私下殺人總歸是過了。”
    劉徹不由得抿了抿嘴。別說現代了，就算是在他那個時代，這也過了。那好歹也是大漢的關內侯，軍功之臣，怎麽能說射殺就給射殺了。
    李今越趁熱打鐵：“所以說啊，陛下，您以後還是多控製控製自己的脾氣吧。您看看，小霍將軍現在脾氣多好的一個人，怎麽以後的脾氣就那麽爆呢！這多少也是受了您的影響。”
    “所以啊，領養孩子這事您還是別想了，先不說緣緣能不能跟您過去，反正我和係統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劉徹一聽這話，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竄了上來：“不是！李今越！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朕的脾氣很差嗎？！啊？！朕的脾氣哪裏差了！”
    李今越看著他這副一點就炸的樣子，都氣笑了，當即舉起例子：“武帝陛下，您這是真對自己的脾氣沒個概念啊。龍城之戰前，竇嬰跟田蚡爭權，灌夫在丞相府的宴會上辱罵田蚡，這件事你記得吧？”
    劉徹聞言，頓時一噎，隨即悶悶的點了點頭。
    李今越繼續說道：“本來，您一開始去調解，調解得好好的。結果田蚡在你耳邊挑撥了幾句，您那火氣‘噌’地就上來了，最後把灌夫給滅族了。”
    劉徹剛想出言反駁，李今越卻沒給他機會，而是自顧自的對空氣嘀咕了一句：“係統，幫我們把直播關了。”
    劉徹心裏咯噔一下，預感不妙，急忙問道：“怎麽了？”
    李今越一臉的無可奈何：“還能怎麽了呀，武帝陛下。您是不知道您這個脾氣和性子的殺傷力有多大，我怕我後麵的話說完，您武帝朝的朝廷直接就散攤子了啊。”
    說著，她歎了口氣，將車緩緩停在了路邊，轉頭認真的看著他：“武帝陛下，您先別急著反駁我，也別生氣，先聽我說完。關於您未來打仗打得民不聊生這件事咱們就不說了，畢竟您現在已經開始關注民生了，我相信您未來應該會注意的。”
    劉徹見她神情如此嚴肅，便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肯定很嚴重，而且和自己脫不開幹係。他強壓下怒火，緩緩的點了點頭。
    隨即，李今越便說道：“咱們接著前麵說。在龍城之戰後，未來的元光年間，因為主父偃推行‘推恩令’削弱諸侯，得罪了權貴，被諸侯們記恨，於是諸侯們聯合舉報主父偃‘受諸侯金’，您聞言又大怒，直接將其族誅。雖然我知道，這件事八成是您為了平息諸侯的憤怒，需要有個人出來背鍋，所以主父偃成了那個犧牲品。而且主父偃自己估計也知道推行推恩令的下場，畢竟曆代的變法者，幾乎都沒有什麽好下場，所以史書上也沒什麽人怪你，但……”
    嘶……這個“但”字一出來，劉徹立刻就深吸了一口涼氣，他知道，真正的大事要來了。
    李今越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但，陛下，您晚年真的有時候不理智了。不，應該說，是十分的不理智，並且……絕情。”
    劉徹心髒猛的一縮，一把抓住李今越的手臂，聲音都有些發顫：“你，什麽意思。”
    李今越拂開他的手，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無語，開口道：“武帝陛下，您知道在我們後世，有個關於您的笑話嗎？”
    劉徹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從這麽嚴肅的話題跳到了講笑話，愣愣的問道：“什麽？”
    李今越看著他說道：“有一天，在地府，突然多出了許多身穿漢朝官服的鬼。他們聚在一起，互相聊起了自己的死因。”
    “鬼魂甲說：‘我是因追隨太子叛亂，而被皇上賜死的。’”
    “鬼魂乙說：‘我是因鎮壓太子叛亂，而被皇上賜死的。’”
    “鬼魂丙說：‘我是因在太子叛亂中袖手旁觀，而被皇上賜死的。’”
    “鬼魂丁說：‘我是因向皇上奏報太子叛亂，而被皇上賜死的。’”
    “鬼魂戊說：‘我是因沒有向皇上奏報太子叛亂，而被皇上賜死的。’”
    “鬼魂己說：‘我是因上書勸誡皇上不要置太子於死地，而被皇上賜死的。’”
    “鬼魂庚說：‘我是因上書勸誡皇上一定要置太子於死地，而被皇上賜死的。’”
    “鬼魂辛說：‘我是因在皇上向大臣們征詢處置太子的意見時，一言不發，而被皇上賜死的。’”
    “鬼魂們說完，便齊刷刷地看向了那位唯一一名沒有穿官服的鬼，問道：‘兄弟，你呢？’”
    李今越停頓了一下，看著劉徹瞬間煞白的臉，輕輕的說出了那個鬼魂的回答。
    “那個鬼魂欲哭無淚的說道：‘我就是那個太子。’”
    聽到這話，劉徹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他知道，李今越不會無緣無故突然講起這個所謂的笑話，這個笑話一定跟他有關係。而如今，他早已決定，隻要衛子夫腹中是個男孩，便立為太子。
    現在，今越說起的這個笑話跟太子有關，加上她此刻臉上那嚴肅的表情，劉徹頓感不妙，聲音發緊的問道：“今越！你究竟是什麽意思！這個笑話跟朕，跟太子，究竟有何關係！”
    李今越也不再賣關子，直接說道：“西漢征和二年，當時的丞相公孫賀的兒子公孫敬聲被人告發用巫蠱之術詛咒武帝，並且與陽石公主通奸，公孫賀父子被下獄而死，諸邑公主與陽石公主、衛青的兒子長平侯衛伉，都因此被殺。”
    “而不久後，您的手下的酷吏江充帶著兵士闖入了後宮，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搜查，甚至連皇後宮中的床板、地板都被掀開，隻為找出能扳倒太子的證物，詛咒用的小人。”
    “至此開始，一場以扳倒太子為核心，同時也是與西漢興亡息息相關，造成了太子、皇後、酷吏、軍隊、長安京官等等，前後株連高達十幾萬人的巫蠱之禍，正式爆發。”
    李今越說完，轉頭看向劉徹，一字一頓地說道：“而這裏的皇後，便是衛姐姐。而那個太子，正是此時衛姐姐肚子裏的孩子，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