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來到征和元年，巫蠱之禍前夕，那時候的您已經六十五歲高齡了，體力、精力、判斷力全方位的下降，身體也不好，經常居住在甘泉宮養病。那時候衛姐姐已經是好幾個月都見不上您一麵了，太子劉據想見您更是難上加難。”
    “此時的他們，因為您的移情別戀，處境已經相當緊張。皇後能不能保住後位，不好說；太子能不能保住東宮的位置，也不好說。對當時的太子劉據來說，左邊一個燕王，右邊一個廣陵王，再加上一個您晚年最寵愛的妃子鉤弋夫人生下來，被您親口說‘此子類我’，並且給鉤弋夫人住的地方改名叫‘堯母門’的劉弗陵。”
    說到這裏，李今越不由得朝劉徹挑了挑眉，語氣裏滿是揶揄：“這鉤弋夫人都成當代帝堯的媽了，也不知道當時太子心裏是怎麽想的。”
    劉徹聞言，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自己晚年怎麽會這麽糊塗！
    從李今越此前的話語來看，太子劉據無疑是接班的最好人選，自己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非要再弄個“當代帝堯”出來！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莫不是……自己當時的朝堂有什麽變故？所以才借此敲打太子？
    李今越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說道：“武帝陛下，您其實不用糾結，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樣。您早年間，對太子的敦重好靜是十分滿意的。但誰也沒料到，因為執政風格的不同，這麽多年下來，朝堂上慢慢形成了兩個黨派。”
    “一派是團結在太子周圍的寬厚長者和儒生，另一派，則是站在您這邊的峻法大臣和酷吏。您和太子的裂痕，也隨著您的年長多疑以及派係的劃分，越來越大。”
    劉徹的臉色瞬間黑了下去。
    分化朝堂？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自己還活著，怎麽能容許朝堂上有第二種聲音！
    李今越看著他那陰沉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於是說道：“您看，哪怕是現在的您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估計都要想辦法打壓太子了，何況是晚年多疑的您呢？也難怪後世有人懷疑，這牽扯了十幾萬人的巫蠱之禍，是不是您想敲打太子搞出來的，隻是您自己也沒料到，最後會收不了場。”
    劉徹聞言當即就要發作，卻被李今越一句話給澆滅了火氣。
    “所以我們後世都說啊，當你們這種雄主的接班人是真的難，尤其是你們龍、鳳、豬三位！”李今越掰著手指頭數落：“特別是你！表現得精明強幹吧，你就覺得是要搶班奪權；可表現得太窩囊點吧，你又覺得他子不類父，擔不起大任，配不上你這位宇宙無敵、打穿東亞的最牛的爹。”
    “兄弟一多，自己又成了眾矢之的，手段太仁慈，你覺得人家軟弱無能，要是狠一點，你又覺得人家毫無人性，沒有骨肉親情。你說說，你到底想讓太子怎麽辦？這活兒，我是幹還是不幹？”
    一番搶白，噎得劉徹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那他就不會把握好一個度嗎？！如此分化朝堂，讓朕如何能夠接受！”
    李今越當即翻了個白眼：“你行你上？你自己說說，就你這火爆脾氣，在沒有衛大將軍撐腰、沒了你的寵愛之後，怎麽做才是對的？”
    “朕……”劉徹頓時語塞，隨即耍賴似的把頭一偏，“朕不來，朕又不是太子。”
    李今越被他這無賴樣氣得樂，也懶得再跟他糾結這個話題：“反正到了您晚年，您跟太子的關係就十分微妙了。而所有問題爆發的導火索，就是巫蠱。”
    說到此處，她又歎了口氣：“西漢時期，巫蠱之術十分盛行，這點您應該比我清楚。從文帝、景帝時期，包括您早年，都有因此引發的大案。這操作方法也簡單，用桐木雕個小人，寫上生辰八字，在上麵紮針，然後埋入地下，詛咒人家。”
    而此刻，聽到這句話的劉徹也當即皺起了眉頭問李今越：“所以，這種鬼祟伎倆，究竟有沒有用？”
    李今越聞言當即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翻了個白眼看向了劉徹，無語的說道：“您覺得呢？我要是匈奴單於，我就直接發動所有匈奴人，不打仗了，把你雕成小人，天天拿針紮你。”
    劉徹一聽當即癟了癟嘴，冷哼一聲，沒用就沒用，這麽陰陽怪氣做什麽！
    李今越也懶得慣著他，繼續說道：“征和元年，也就發生了咱們之前說過的那件事，丞相公孫賀全家被你滅族的大案。起因是公孫賀的兒子公孫敬聲挪用公款，他老爹公孫賀本來想借追捕江湖大俠朱安世，來將功贖罪。”
    “沒想到朱安世被抓捕歸案後，為了打擊報複，汙蔑公孫敬聲和公主私通，而且說公孫敬聲在甘泉宮的道路上埋了小人，詛咒你。”
    “隨即，這件案子以驚人的速度被查實，公孫家被滅族，受株連致死的有衛子夫所生的諸邑公主，陽石公主，衛大將軍的兒子衛抗，總的來說跟衛家有牽扯的外戚幾乎都被殺的幹淨，就連您自己的女兒都被殺了。”
    此刻，劉徹聽著李今越的話，火氣也是蹭蹭的長，這話裏話外不是就在點他冷血，對衛家絕情嗎！這些事自己都還沒做呢！現在有必要這麽陰陽怪氣嗎！
    不行，不生氣，不生氣。
    劉徹在心裏默念嗎，為了大漢，自己沒必要跟李今越這個小丫頭片子置氣！別忘了老朱現在的下場，跟李今越生氣沒必要！自己大不了以後多注意點，做事別那麽絕情就是了！
    現在不能發火，不能發火！
    而此刻，李今越看著劉徹那壓著怒火卻不能發出來的樣子也是樂了，於是繼續說道：“反正，史書上並沒有說公孫敬聲和公主私通有沒有真憑實據，但挪用公款那是證據確鑿的。”
    “但這一係列的動作都可以看出來，未來的你這是在敲打太子和衛家。而就在太子惴惴不安的時候，有個人趁機悄悄的加了一把火，您未來手底下的酷吏江充加入了這個巨大的漩渦之中，開始推波助瀾。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所有的局麵開始走向失控。”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劉徹強忍著怒氣，低聲問道：“這個江充，是何許人也？”
    李今越聞言笑道：“江充本來是趙國人，他的妹妹嫁給了趙太子劉丹，他自己也跟趙太子攀上了關係。後來他跟趙太子發生了矛盾，轉頭就跑到長安告發了趙太子，說他同產姊妹以及王後私通。然後，您大怒，抓了趙太子，把人弄死在了獄中。”
    她頓了頓，瞥了劉徹一眼：“後來您一看，估計是覺得這個江充不錯，為了自己的前途連妹夫都賣，是個當髒手套的料，於是把人提拔做了繡衣使者。”
    劉徹聽著李今越這陰陽怪氣的描述，額角的青筋已經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
    李今越這張嘴，怎麽就這麽欠呢！
    然而，李今越仿佛沒看見一般，自顧自的繼續說道：“而這個江充也是六親不認的主，他先是沒收了館陶公主的車騎，然後又辦了太子的家臣，最後就是在他的主持下，殺了陽石公主、諸邑公主、公孫賀父子。”
    “所以此時的他早就跟太子和衛家徹底對立了。加上您那時候身體本來就不好，萬一您哪天先走了，太子上位後不得報複自己啊？於是人家自然是要趕緊把這潭水攪渾，把太子拉下馬咯。”
    聽到這裏，劉徹不好的預感已經十分強烈了。
    而此刻，李今越也說道：“於是，趁著這個巫蠱案的餘熱，同時也抓住您晚年求仙問藥，想再活個五百年的心，江充趕緊跑到了甘泉宮跟年老的你說：‘哎呀，陛下啊，您這病啊，是宮裏有人做巫蠱要害你啊，隻要巫蠱不除，您的病情就不會好轉。’”
    “您當時一聽也覺得，哎呀，有道理啊，難怪自己總是時不時頭疼腦熱，放屁都砸腳後跟呢。原來是有人在背後搞鬼！當即又大怒，下令江充徹查此事，並且任命江充全權處理巫蠱之事。”
    劉徹已經大概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
    果不其然，李今越繼續說道：“江充接到任命也沒客氣，他當即找來了一個號稱能通鬼神的胡人巫師，開始滿世界的砸牆，掘地，找人偶。”
    “哪怕是沒找到人偶，肉眼看到的鬼影子也可以直接判定為有巫蠱之事。哪怕這些都沒有也沒關係，江充也不廢話，除了打就是打，燒鐵鉗灼，人家有的是辦法，大記憶恢複術嘛，人經驗豐富得很。”
    “這一套操作下來，京城裏的官僚百姓人人自危，為求自保他們隻能互相誣告別人進行了巫蠱之事。江充要的可不就是這種效果嗎？當即有一個抓一個，自京城、三輔連郡、國，連坐而死者前後數萬人。”
    隨即，李今越當即一挑眉，對著劉徹說道：“陛下，看到沒，這就是您大怒後的後果。咱們後世演繹裏的趙子龍，人家大怒也就是開個無雙，在千軍萬馬裏殺個七進七出，挑一兩個敵方大將。這論大怒，還您啊，一個大怒，少則幾百人，多的數萬人啊。”
    說著，李今越還對著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