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中興四將之一。”
    李今越騎在神駿的赤色戰馬上，看著前方那個麵色煞白的中年男人，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張將軍，久仰大名了。”
    她緩緩說道“您的名字在我們後世，可是跟秦檜一樣，讓我們這些後人如雷貫耳呢。”
    這話語不帶一個髒字，卻比最惡毒的咒罵還要刺耳。
    張俊的臉龐肌肉劇烈地抽搐著，血色瞬間褪盡，他如何能聽不懂李今越話中的意思？
    這分明是在說，他張俊在後世的名聲，已經和秦檜那個國賊一樣，臭不可聞了！
    可此刻，他眼角的餘光掃過身後，那數十名身穿黑色甲胄，手持製式兵刃的玄甲軍，已經如一堵鐵牆般堵死了山穀的退路。
    再看前方，曠野之上，數百名雄武軍組成的軍陣沉默如山，正冷冷的注視著他。
    他這百十名親兵，在這樣的陣仗麵前，不過是螳臂當車。
    張俊知道，自己如今是跑不掉了，這個念頭如冰水般澆遍全身。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硬著頭皮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李今越拱手道“姑娘說笑了，張某不過一介武夫罷了。”
    “不知姑娘此來，所為何事？若無要事，可否請今越姑娘給某行個方便？某軍中還有要事需要處理。”
    “嗬。”李今越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直接笑出了聲“張將軍，何必再裝傻？”
    “今日臨安發生了那麽多事，難不成你沒看光幕？更何況，關於未來之事，羲桐應該已經把記憶都給你了吧？”
    張俊聞言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李今越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張將軍，你原也是抗金英雄，與嶽武穆、韓將軍、劉光世並稱‘中興四將’，是大宋的擎天之柱。”
    “紹興四年，楊幺起義，你任總指揮，嶽武穆為副，那時你甚至親自向朝廷舉薦嶽武穆，盛讚他‘飛之謀略，世所罕有’。”
    隨即，李今越冷笑一聲，話鋒一轉“可你後來又做了什麽？”
    “你嫉妒嶽武穆的戰功！”
    “紹興六年，你與嶽武穆一同北伐，嶽武穆接連收複伊陽、洛陽，兵鋒直指中原腹地！他多次請求你從淮西出兵策應，可你呢？”
    “你以‘糧餉不繼’為由拒絕！甚至謊報軍情，說金兵主力在淮西，未可輕進！可事實上呢？你駐地之中，糧草充足，金軍主力更是盡數被嶽武穆牽製於中原，淮西防線空虛！可你卻坐視嶽武穆孤軍深入！若非嶽武穆當機立斷，及時撤軍，隻怕早已被金軍合圍。”
    張俊被這番話刺得渾身一顫，仿佛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他勃然大怒，辯解道“一派胡言！當時軍情複雜，瞬息萬變，我亦有我的考量！”
    “考量？”
    李今越冷笑一聲，步步緊逼“那淮西兵變呢？當時你奉命前去處置，卻故意拖延行軍，意圖讓嶽武穆的部隊與叛軍兩敗俱傷，你好坐收漁利！事後你更是第一時間上書朝廷，汙蔑嶽武穆，說他‘驕橫難製’！”
    這一件件，一樁樁，全是埋藏在他內心最深處的陰暗。
    此刻被李今越當著數百軍士的麵，毫不留情地揭開，張俊隻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羞恥與憤怒交織，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你這黃毛丫頭懂什麽！”
    “你以為我願意做這些事嗎？！啊？！”
    “建炎三年，苗劉兵變！紹興七年，淮西兵變！這些年來的樁樁件件，早就讓官家對我們這些手握兵權的武將極不信任了！”
    “更何況！官家私底下早就多次暗示過我等！武將不可久掌兵權！我做這些！你以為僅僅是我的私心嗎？！啊？！”
    張俊越說越激動，脖子上青筋暴起“你當我不知道殺了嶽飛，大宋便很有可能再也沒有收複失地的機會了嗎？！”
    “是！我承認！我嫉妒嶽飛！我嫉妒他用兵如神！嫉妒他能連連大捷！嫉妒他在軍中，在百姓中威望如日中天！我也承認我治軍不如他！我會給他使點小絆子！可我沒想過要他死！”
    “殺害嶽飛！那是官家的意思！是秦檜那個奸賊所逼！”
    “他嶽飛清高！他了不起！官家原本是要拿韓世忠開刀！收回兵權！殺雞儆猴！是他嶽飛給韓世忠通風報信，讓韓世忠躲過一劫！那接下來會是誰？！下一個死的是誰？！啊？！”
    “我！我特麽不想死！我如果不配合！那死的就是我張俊！你以為我願意這麽幹嗎？！啊？！”
    “我張俊是愛財，但老子也是個軍人！是大宋的將軍！老子殺了一輩子的金人！你以為老子想自毀長城嗎？！你以為老子願意看到大宋跪在金人腳下稱臣嗎？！”
    他捶著自己的胸膛，涕淚橫流“官家下旨後！老子就曾經問過嶽飛！可以與他平分韓世忠的精銳！隻要他點頭！那他就可以不用死！可他嶽飛不願意！他不願意啊！我能怎麽辦？！秦檜和官家在老子背後步步緊逼！我如果不幹！那死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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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李今越看著他癲狂的模樣，眼神中並無波瀾，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所以你投靠了秦檜，幫助他羅織罪名，陷害了嶽武穆。”
    “你威逼利誘嶽家軍的叛將王俊作偽證，親自修改《告首狀》，憑空捏造了‘嶽飛手書謀反’的內容。”
    “你主持對張憲的刑訊，用‘披麻拷’那等慘無人道的酷刑逼供。”
    “甚至在嶽武穆死後，你親手銷毀了嶽飛軍中的所有檔案，抹去他北伐的赫赫戰功。還將嶽家軍的舊部，那些為國征戰的鐵血將士，分散發配到煙瘴之地，讓他們自生自滅。”
    李今越每說一句，張俊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張俊聽完，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卻又迸發出最後的瘋狂，嘶吼道“我那是被逼的！我能怎麽辦！”
    “張將軍。”
    李今越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卻字字誅心“無論你是不是被逼的，這一切，都是你親手做下的。而且，做完這一切後，你也得到了趙構的豐厚的封賞，獨享郡王爵位，富甲南宋，不是嗎？”
    “你是既得利益者。”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張俊所有的火焰。他的臉色變得扭曲，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那，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李今越淡淡道“你會怎麽樣，我相信趙老大自會有定奪的。”
    “這麽說……”張俊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手已經悄然握住了腰間的刀柄，“今越姑娘，這是不打算給某一條活路了？”
    李今越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幹什麽，平靜地勸告道“我勸張將軍還是不要有非分之想了，你是跑不掉的。”
    她話音剛落，一旁的雄武軍指揮使便發出一聲冷笑，手臂猛的一揮。
    “火銃準備！”
    “哢嚓！哢嚓！”
    數百支火銃的機括聲整齊劃一地響起，黑洞洞的銃口齊刷刷地對準了張俊和他那百十名麵如土色的親兵。
    張俊一看這架勢，心徹底沉入了穀底。
    他知道，自己這是連讓親兵拚死掩護自己逃出去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股巨大的絕望和憤怒衝上頭頂，張俊隻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一晃，便直挺挺的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然而，李今越看著這一切，隻是平靜地對身邊的雄武軍將士說道“來人，兩人一組上前查看。”
    “一人檢查，另一人持火銃警戒，槍口對準張俊的腦袋。”
    “別掉以輕心，確認人沒死即可。”
    原本倒在地上，打算裝暈趁機劫持一人，看看能否讓李今越投鼠忌器的張俊一聽這話，頓時心肌梗塞。
    特麽的！自己以為看了那麽久光幕，早就摸清了後世人的脾性！還以為能劫持一個人質讓這妖女忌憚！結果！結果這妖女怎麽這麽謹慎！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氣憤直衝天靈蓋，張俊隻覺得心口一陣劇痛，這下，竟然真的兩眼一翻，被活活氣暈了過去。
    上前檢查的雄武軍士卒很快回報“今越姑娘，這人……真暈了。”
    “嘖。”
    李今越撇了撇嘴，有些無趣地說道“暈了就辛苦你們把人抬走了，記得手腳都捆結實點。”
    隨即，她又看了一眼那些已經放棄抵抗的親衛，揮了揮手。
    “至於其他人，卸了武器，一並帶走。想必去抓萬俟卨的人，也快回來了吧。”
    她轉頭看了一眼身側的羲桐。
    “羲桐，咱們回去吧。”
    羲桐乖巧地點了點頭，小手在空中輕輕一劃。
    一道漆黑的空間裂縫，無聲無息地在官道上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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