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嚎，一邊拿眼角偷偷去瞟張春雪的臉色，指望能從那張冰封的臉上看出點什麽鬆動來。
    張春雪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顯然是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
    “演完了嗎？演完了，可以滾了嗎？”
    她轉頭，目光如刀子般射向鍾誠發：“鍾誠發！你還杵在這兒當門神呢？還不快點給你前妻收拾她的東西！老娘可告訴你！我老婆子今天就在這兒盯著你收拾！你要是敢把我們鍾家的一針一線給收進她的包裹裏！你就跟你這個好前妻，一起打包，圓潤地給我滾蛋！”
    李紅娟聽到張春雪嘴裏吐出“前妻”兩個字，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了。
    這下，她是真的徹底慌了神，連哭都忘了。
    這個老虔婆……她是來真的！她是真的要趕自己走！
    李紅娟終於是繃不住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抱著鍾鴻慶就哭開了。
    “媽！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別趕我走啊！”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張春雪腳邊蹭，“以後再也不敢多吃一口東西了，再也不敢跟誠發說半句不是了……媽，我給您磕頭認錯還不行嗎？”
    這要真的被趕回娘家了，她的臉麵往哪裏擱啊！
    而且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娘家哪裏還有她的位置啊！
    張春雪連個正眼都沒給她，隻冷冷道：“少廢話！我可不是什麽大人，是你嘴裏虐待兒媳的惡婆婆！”
    她轉身冷眼看著鍾誠發：“鍾誠發！你還愣著幹啥？收拾東西，把你媳婦送出去！”
    鍾誠發被點名，嚇得脖子一縮，不敢看李紅娟那雙滿懷期待，希望他能說幾句好話的眼睛，隻能低聲下氣地應了一句：“哦……好……”
    李紅娟頓時氣得想要捶牆。
    這個狗男人，難不成還真的打算把她送走？
    鍾誠發磨磨蹭蹭地走到炕前，從櫃子裏翻出李紅娟的衣服、鞋襪，又把她藏在枕頭底下的幾塊錢和兩條舊毛巾拿出來，一股腦塞進破布包裏。
    李紅娟見狀，更加慌亂起來，現在也顧不得暗示了，趕緊上前幾步，拉著鍾誠發的胳膊死活不撒手，聲音也壓得極低：“誠發，你快幫我求求媽啊，我真不能回娘家，那些嫂子們巴不得看我笑話呢！”
    鍾誠發咬牙切齒，小聲嘀咕一句：“誰讓你嘴饞惹媽生氣。”
    “你！”李紅娟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男人這副慫樣兒，又急又恨，但此刻哪還有力氣鬧騰？
    她還想要再求求張春雪，但是見張春雪隻是滿臉嫌惡、一臉冷漠地看著她。
    想到張春雪這段時間對自己的態度轉變，想到她原本是個生了大孫的金貴媳婦兒變得連周明麗那個生了個丫頭片子的小賤人都不如，李紅娟的怒火就蹭蹭往上冒。
    她本來脾氣性格就不太好，也就是家裏有張春雪壓著，所以平時也沒怎麽表露出來，現在張春雪這明顯一副要把她掃地出門的架勢，李紅娟也怒了。
    她不裝了。
    她轉頭看著張春雪，把心裏的怒火全都傾瀉了過去：“張春雪，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以前重男輕女，把曉曉當丫鬟使喚，現在曉曉考上學，被領導表揚，你倒貼臉巴結去了？現在還有臉說我！怎麽，不怕村裏人戳脊梁骨，說你變臉比翻書還快？”
    “呸！”張春雪根本懶得搭理她，隻是掄起木柴棍，在炕沿狠狠砸了一下，“再廢一句話，下次就砸斷你的腿，讓你爬都爬不出這個門！”
    那聲音震天響，把屋裏的雞鴨狗全都驚得直叫喚。
    李紅娟嚇得嗷的一嗓子，整個人彈起來似的躲到牆角去，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鍾誠發哪裏還敢耽擱，兩步並作一步把包袱往李紅娟懷裏一塞，然後推著她朝院門外挪動。
    “快點吧，別待會真被媽揍了，你就老實了！”
    出了院門口，風呼啦啦吹過來，李紅娟站在槐樹下麵，還想掙紮最後一次，她抱緊孩子哇哇大哭。
    “這叫什麽事兒啊？！我們娘倆被趕出來，以後讓我怎麽做人？都是你那個狠心老娘逼我們的，她就是要拆散我們的小家，就是嫉妒我們過得好！”
    說完，她又擰身指責鍾誠發，“你也是個窩囊廢，就知道聽老太婆的話，有本事現在跟我一起回娘家呀，看以後還能不能回來吃現成飯！”
    鍾誠發表情複雜，他低頭踢了一腳石子，小聲勸道：“先回去待幾天吧，讓俺娘消消氣。我再找機會幫你好好說幾句，到時候肯定能接你回來。”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誰讓你嘴那麽饞，這會兒好了，全怪自己。”
    聽見這話，李紅娟反而鬆了一口氣，總算覺得事情還有緩和餘地。
    她擦掉臉上的鼻涕淚水，用袖子胡亂抹幹淨孩子的小臉蛋，一甩手放狠話：“記住今天的話，到時候想讓我回來，可沒這麽容易嘍！”
    說罷，她抱起鍾鴻慶挺胸昂首，大搖大擺地出了村，準備去回自己在隔壁村的娘家。
    院門關上之後，鍾誠發又悄悄溜回屋內，小心翼翼湊到灶房門口探頭探腦：“媽，那啥……其實魚湯我真就喝了一小碗，要不給明麗熬點麵條？或者明天買點豆腐回來……”
    結果他話音未落，就見張春雪黑沉沉盯過來，一根木柴棒直接拍在案板上！
    “不用打馬虎眼！魚湯是給周明麗養病做身體用的，本來就沒你的份兒。現在讓你媳婦和孫子喝光了，你必須賠回來！不抓夠兩條鯽魚別想進屋睡覺！抓不到，就給老娘守河灘去！”
    鍾誠發臉都綠了，縮著脖子嘟囔：“媽，我……我就嚐了一小口，真沒多喝。”
    張春雪眼皮子都沒抬一下，聲音冷得像冰碴子：“你媳婦吃的，你兒子吃的，根子都在你身上！這賬，就得你來還！”
    她頓了頓，眼神跟刀子似的剮過鍾誠發：“再說，那魚湯是給明麗吊命的，什麽時候輪到你惦記了？”
    鍾誠發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憋屈得臉紅脖子粗。
    可老娘的火氣正旺，他哪敢再強嘴？
    他認命似的，提著牆角的破竹簍，一步三回頭地往河灘去了，心裏到底還是把李紅娟罵了個狗血淋頭。
    張春雪看著他消失在院門口的背影，重重哼了一聲。
    她轉身進了灶屋，淘米洗鍋，重新拾掇起來。
    火舌舔著鍋底，新的魚湯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鮮味兒一點點彌漫開。
    可這麽一折騰，日頭都偏西了，眼瞅著就誤了晌午飯的點兒。
    鍾誠仁和鍾誠毅一前一後從地裏回來，餓得前胸貼後背。
    一進院子，就聞見灶屋飄出來的魚香味兒，可飯桌上卻空空如也。
    鍾誠仁眉頭一皺，不耐煩地嚷嚷：“媽，今兒個咋回事？這都啥時候了，飯還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