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女子，大多思想較為保守，有時一句誇獎的話就會羞紅少女的臉。
    但很顯然蘇悅溪是個例外，在這孤男寡女的環境下，麵對江落一有些曖昧的話語，她麵癱的臉上毫無變化，甚至目光中都沒有一絲閃爍。
    她就平靜地盯著江落一看，誰也猜不到她此刻在想些什麽。
    直到江落一被她盯得有些不舒服，她才淡淡開口道：“你確實到了該發情的年紀。”
    “發情？”
    江落一有些哭笑不得，他沒想到自己一句讚美的話，竟能被蘇悅溪理解為發情行為。
    他隨即打趣道：“那你可要小心點，這四下無人的，我要是對你做些什麽，可沒人來救你。”
    蘇悅溪沒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鎮長讓我勸你早些成家。”
    “他還真愛操這閑心。”江落一嘟囔著。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但他心裏還是一暖。
    自從八年前他衣衫襤褸來到小鎮上，老鎮長就一直對他照顧有加，幾乎是把他當半個孫子對待。
    可成家這種事，怎麽能說成就成？
    先不說他能否遇到良人，就說現如今他身上的詛咒，注定了他永遠無法在陰雨成事，他還怎麽給另一半提供保障？
    而且就算他擺脫了詛咒，以他承載著三千多年沉重過往，千瘡百孔的內心，又能對哪位凡人女子動心？
    “你不打算成家？”蘇悅溪問。
    “沒有合適的人。”江落一道。
    “一定要合適才行？”
    “不一定，但至少也得與我合得來才行吧。”
    蘇悅溪沉默了片刻，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再次開口道：“西一村的葉瑜姑娘怎樣？”
    江落一知道那位葉瑜姑娘生得美麗，性格溫婉大方，但還是搖搖頭歎道：“人家可看不上我這個在茶館裏說書的。”
    “南七村的王櫻姑娘呢？”
    “她隻喜歡武者。”
    “北三村的李巧婉姑娘？”
    “她個性太過張揚，與我性格相背。”
    “東二村的……”
    接下來蘇悅溪幾乎把小霧鎮幾個村裏，與江落一同齡的女子都提了一遍。
    “打住。”江落一直接叫停，無奈道：“我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但能解渴的道理，但現在的我真不饑渴，我想要甜的，所以你還是別給我亂推薦了。”
    蘇悅溪輕輕“嗯”了一聲，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氛圍再次沉寂下去，這是他們二人相處時的常態，像剛剛那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情況，是極為罕見的。
    該放煙花了。
    蘇悅溪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小竹籃，從中取出幾節竹筒煙花。
    不用她開口，江落一就接過煙花，走到一處平坦的石頭邊擺放起來。
    隨著引線點燃，竹筒中的一團光芒在炸響中直衝天際，下一瞬間，耀眼的五彩斑斕在夜空中激蕩開來，紅的似火，粉的如霞，紫的如夢，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絢麗無比的畫卷。
    看著眼前絢麗的畫麵，江落一的臉上也不禁浮現微微笑意。
    然而隨著煙花擴散到最終形態，變成了一個奇怪的不規則圖案，他臉上才剛浮現的笑意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則是深皺眉頭的疑惑。
    正常的煙花爆開都會是一個圓形，但這團煙花爆開後形成的卻是菱形，而且在這菱形之中還有許多錯綜複雜的紋路，看上去就好似一張巨大的符咒，完全不像是煙花自然爆出來的。
    而且在江落一的記憶中，還真有一種特殊的祈願符咒，與這圖案極為相似。
    但那種祈願咒不應該在這個地方出現，因為那是隻有這世間的最強者，雲曦女帝才能施展的咒術，除她以外絕無二人。
    難道……除了他的那位師尊，就連女帝也來到了這邊遠的凡人小城，想要將他這個反派給帶回主線劇情裏？
    “煙花在哪買的？”江落一忍不住問道。
    “旅行商手中。”蘇悅溪道。
    “就是上午在鎮上吆喝的那個？”江落一有些印象。
    “嗯。”
    江落一見她點頭，這才鬆開了緊皺的眉。
    圖案相似，應隻是巧合。
    那位雲曦女帝，常年在禁地中心鎮守著深淵封印，幾乎沒有空閑時間出來溜達，即便出來溜達，也不會來到這靈氣薄弱的南荒區域。
    “那做這煙花的人，還蠻有品味的。”江落一隨口咂了一句。
    要是做煙花的人得知，自己的煙花圖與女帝的咒印相似，估計都能把自己的手藝吹破天。
    蘇悅溪沒有回江落一的話，隻是將原本觀賞煙花的雙眸投向了他的臉。
    江落一很快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剛要轉過臉去看她，她就已經再次回頭望向了夜空。
    隻是在她轉頭的那一瞬間，江落一似乎看到了她的唇角帶著一絲弧度。
    她笑了？
    江落一很快就打消了這個猜想。
    她一個麵癱的臉，怎麽可能會有表情？
    而且他也隻是說了一句做這煙花的人有品位，哪有什麽笑點？
    剛剛肯定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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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再次回到了長亭內。
    亭外的煙雨雖細微如霧，甚至都不足以熄滅煙花的引線，但飄落在身上還是會讓人有種潮乎乎的感覺。
    “甜茶還是香茶？”蘇悅溪坐在石凳上，再次打開了自己的小竹籃。
    “香的。”江落一道。
    “桂花糕還是糍粑？”
    “糍粑。”
    十分簡短的交流。
    蘇悅溪將一杯茶和一份糍粑糕遞到江落一的麵前。
    江落一看著煙花吃著糍粑，心情極為舒坦，甚至都不自覺的翹起了二郎腿。
    他平時愛吃的東西不多，但蘇悅溪做的糕點，在他心中卻是獨一檔的存在。
    好吃，愛吃，吃不膩。
    手藝這麽好的姑娘，她未來的丈夫肯定很有口福吧。
    想到這，江落一忽然轉過頭，看向了正在喝著甜茶的蘇悅溪。
    蘇悅溪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便開口問：“不好吃？”
    “不是糍粑的事。”江落一搖了搖頭，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二十一歲。”
    蘇悅溪點頭：“所以？”
    江落一臉上露出了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調侃道：“所以，你也到了該發情的年紀。”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不明白，你剛剛勸我成家時，把小鎮上跟我同齡的女子都提了一遍，怎麽唯獨不提你自己？”
    “……”
    蘇悅溪端著茶杯的手僵住了，一雙素來平靜的眸子，也在此刻不由得多眨動了幾下。
    她的臉上雖仍舊沒有表情，但此時江落一卻能從她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一些驚訝、茫然的情緒。
    在愣了幾秒鍾後，蘇悅溪開口道：“我不行。”
    聲音依然冷清，不帶任何情緒。
    “怎麽不行？”江落一笑問。
    他並不是很想知道原因，但他很想看到蘇悅溪這反常的模樣。
    蘇悅溪放下手中茶杯，目光再次投向他：“我隨時可能離開此地，陪不了你太久。”
    這一次，江落一竟在她的雙眼中看到了認真。
    “為什麽你隨時可能離開？”
    “秘密。”
    江落一知道，隻要她不想說，別人再怎麽追問也得不到答案。
    二人安靜了良久，直到夜空煙花散盡，杯中茶水見底，江落一才再次出聲：“下山吧，這個時間，鎮上的人們也都該從城裏回來了。”
    “你先走。”蘇悅溪坐在原地沒動。
    “你還有事？”
    “嗯。”
    “不需要我幫忙？”
    “不需要。”
    “那你記得早些回去。”
    “嗯。”
    幾句簡短的話後，江落一便撐起油紙傘，獨自一人向山下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山頂，坐在石凳上的蘇悅溪才起身走出亭子。
    雨還未停，她卻沒有選擇撐傘。
    那雨絲本該無情地灑落，打濕她的衣衫與發梢，然而，令人驚奇的是，隨著她輕盈的一步踏出，整個山頂飄灑的煙雨，竟在刹那間凝固，仿佛時間被一隻無形的手悄然按下了暫停鍵。
    雨滴懸停在半空中，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宛如萬千顆細小的珍珠，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著，靜止不動。
    隻見她的身子微微向前挪動一分，那原本停滯不前的雨滴便仿佛接到了指令一般，整齊地向後退去，留出了一條清晰而幹燥的小徑，在她腳下蜿蜒延伸。
    這奇異的景象，就仿佛是天地精心設計的表演。
    蘇悅溪一路走到山頂的邊緣，注視著山腰處的江落一，眉眼間不禁露出些許惆悵。
    “我究竟該如何做，才能讓天道放過你……”
    她無奈地歎息一聲，向著深邃而神秘的夜空，緩緩地抬起了手。
    她的手指纖細而修長，指甲上閃爍著淡淡的光暈，仿佛鑲嵌著星辰的碎片。
    隨著她指尖輕柔的揮動，隻見那原本靜謐得如同黑色綢緞的夜空中，竟再次悄然浮現了先前那令人難忘的菱形煙花圖。
    那圖案精致而絢爛，每一條線條都清晰可見，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芒，宛如夢幻中的綺麗畫卷在夜空中徐徐展開。
    然而，這美妙的圖案出現的時間卻極為短暫。
    僅僅是一個瞬間的閃爍，那璀璨的煙花便如同泡沫般破碎，化作無數星星點點的碎屑。
    這些碎屑像是被風輕輕吹散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悄無聲息落入小霧鎮的每一個角落。
    “若有一日我必須離開，萬望此咒可保你無憂。”
    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在這雨夜山頂回蕩，帶著無盡的眷戀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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