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暗攏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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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染紅了西歸的道路。暮色中的黃土官道上,一支蜿蜒數裏的隊伍緩慢前行,遠遠望去,像一條受傷的巨蟒在痛苦地蠕動。
曹璟站在高崗上,冷眼俯視著這支殘兵敗將。秋風卷起他深青色的大氅,獵獵作響。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柄,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著清醒。
"將軍,風大了。"親兵隊長遞上一件裘皮披風。
曹璟擺了擺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下方的隊伍。鄧艾和張特騎著戰馬在隊伍前後巡視,他們的鎧甲在夕陽下泛著暗紅色的光,像是浸透了鮮血。五萬大軍護送著洛陽敗兵緩緩向長安方向移動,每一步都踏起滾滾黃塵。
敗兵們的慘狀令人心驚。他們衣衫襤褸,有的拄著木棍,有的相互攙扶,每一步都走得艱難。一個斷了腿的士兵被兩個同伴架著,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更遠處,幾個傷兵躺在臨時製作的擔架上,隨著顛簸發出痛苦的呻吟。
"都安排好了嗎?"曹璟低聲問道,聲音冷得像冰。
身旁的親兵隊長微微點頭,湊近耳語:"控鶴衛已經混進去了,都是精挑細選的好手,知道該說什麽。"他頓了頓,"按照將軍吩咐,重點安插在曹爽的舊部附近。"
曹璟眯起眼睛,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隊伍。他很快就鎖定了那幾個不起眼的"士兵"——他們穿著和其他敗兵一樣的破爛衣衫,臉上抹著塵土,但走路的姿態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精幹。
"兄弟,你這傷不輕啊。"一個身著輕甲的控鶴衛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洛陽兵。他的聲音裏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眼神卻銳利地掃過對方滿是血汙的臉。
洛陽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多謝..."
"來,喝口水。"控鶴衛解下腰間的水囊遞過去,順勢扶著他在一塊大石上坐下。水囊裏裝的可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摻了蜂蜜的米酒,香甜可口。
那洛陽兵接過水囊,仰頭就灌。甘甜的液體滑過喉嚨,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連日來的疲憊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控鶴衛趁機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你們這次真是遭罪了。我在征西將軍帳下這麽久,從沒打過這麽憋屈的仗。"他的語氣裏帶著恰到好處的同情,卻又巧妙地突出了"征西將軍"四個字。
洛陽兵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怨毒。他警惕地四下張望,見附近沒有軍官,才咬牙切齒道:"可不是嗎?大將軍就知道瞎指揮...我這條腿,就是因為他非要強攻北門才..."話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失言,趕緊閉上了嘴。
"噓——"控鶴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安全後,他又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我們征西將軍打仗可不一樣。上個月在隴西,我們隻折了三十七人,就斬了蜀軍五百多首級。"說著,他拍了拍腰間鼓鼓的錢袋,發出悅耳的金屬碰撞聲。
洛陽兵瞪大了眼睛,連腿上的疼痛都忘了:"真的?"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那還有假?"控鶴衛得意地解開錢袋,露出裏麵黃澄澄的銅錢,"光這一仗,我就得了三頭牛、五隻羊的賞賜。"他故意歎了口氣,"家裏都快養不下了,正準備擴建畜欄呢!"
周圍的幾個洛陽兵不知何時已經圍了過來,眼中閃爍著羨慕的光芒。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老兵舔了舔嘴唇:"這麽多賞賜?"
不遠處,另一個控鶴衛正繪聲繪色地對著一群傷兵講述:"征西將軍最體恤我們這些小兵。每次出征前,都會親自檢查每個人的裝備。"他舉起自己的佩刀,"看,這刀就是將軍親自給我換的,說原來的太鈍了。"
"是啊是啊,"第三個控鶴衛適時插嘴,他故意提高音量,讓更多人聽見,"我去年跟著征西將軍打了三仗,現在家裏已經添了十畝地了!"他拍了拍胸脯,"我老娘現在逢人就誇兒子有出息!"
圍觀的洛陽兵們交頭接耳,眼中的羨慕漸漸變成了向往。一個年輕士兵小聲嘀咕:"要是咱們也能跟著征西將軍打仗..."
最先開口的控鶴衛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對了,你們這次出征,可曾按時領到軍餉?"
幾個洛陽兵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滿。那個瘸腿的士兵冷哼一聲:"別提了,出征前說好的賞錢,到現在連個銅板都沒見著。"
控鶴衛誇張地歎了口氣,從錢袋裏摸出幾枚銅錢塞給瘸腿士兵:"兄弟先拿著,買點藥治傷。"他的動作很自然,卻讓周圍的洛陽兵看得一清二楚。
王老五蹲在火堆旁,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幹癟的糧袋。袋子裏最後幾粒粟米早已被他舔得幹幹淨淨,胃裏火燒般的饑餓感讓他想起家中老母。出征前,老母把家裏僅有的半袋黍米塞進他的行囊,可現在...
"看什麽看!"他突然暴怒,一腳踢翻了麵前的陶罐。碎片四濺,驚得旁邊幾個士兵猛地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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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狗沒說話,隻是默默摸了摸自己鎧甲上那道猙獰的裂口。這道口子差點要了他的命,可軍需官說鎧甲破損要自費修補。他想起上次去大將軍府送信時看到的景象——鎏金的門楣,漢白玉的台階,連守門的侍衛都穿著嶄新的鎧甲。
"聽說..."一個瘦小的士兵突然壓低聲音,"大將軍養的那條西域獵犬,每天要吃三斤羊肉。"
火堆旁頓時一片死寂,隻有木柴燃燒的劈啪聲。
遠處傳來一陣咳嗽聲,是傷兵營的方向。張老三今天下午死了,箭傷化膿,高燒三天。他臨死前還念叨著家裏三個孩子,說等拿到軍餉就給他們買新衣裳。
"買衣裳?"黑暗中不知是誰冷笑一聲,"我弟弟去年戰死在隴西,到現在撫恤金還沒發下來。"
篝火映照下,士兵們的眼睛亮得可怕。有人開始掰著手指算賬:大將軍一頓宴席的花銷,夠全營吃半個月;大將軍小妾頭上那支金步搖,能換五十套精良鎧甲;大將軍書房裏隨便一幅字畫,抵得上陣亡將士全年的撫恤...
"你們聽說沒有?"一個滿臉傷疤的老兵突然壓低聲音,"曹征西昨日在傷兵營發藥,用的是自己的俸祿。"
火堆旁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幾個士兵不自覺地往主營方向望去,那裏燈火通明,隱約還能聽見絲竹之聲。
"我親眼看見的,"另一個士兵接話,"曹征西把自己的坐騎讓給了傷兵,一路走回來的。"
夜風驟起,吹得篝火忽明忽暗。士兵們的影子在帳篷上扭曲變形,如同他們心中滋長的怨憤。不知從哪個角落開始,有人小聲哼起了家鄉的民謠,曲調哀怨,字字泣血:
"將軍帳中酒肉臭,士卒陣前骨未收..."
漸漸地,更多的聲音加入進來。這歌聲像瘟疫般在營中蔓延,從一個火堆傳到另一個火堆。守夜的軍官想要嗬斥,卻在看到士兵們通紅的眼睛時退縮了。
而中軍大帳內,牛油蠟燭的火苗不安地跳動著,在帳布上投下曹爽焦躁不安的影子。他像隻困獸般來回踱步,厚重的軍靴將地毯踩出一個又一個凹痕。案幾上攤開的地圖被他揉皺了一角,墨跡暈染開來,像極了南鄭城下蔓延的血跡。
"廢物!都是廢物!"曹爽突然暴起,一把將案幾上的青銅燈盞掃落在地。滾燙的燈油濺在他的錦袍下擺上,他卻渾然不覺。十指深深掐入掌心,指甲刺破皮膚的疼痛讓他稍微冷靜了些。
隻要回到洛陽...隻要回到那座高牆之內...
這個念頭像救命稻草般在他腦海中盤旋。洛陽的宮牆,洛陽的府邸,洛陽那些見風使舵的朝臣們——在那裏,他依然是那個權傾朝野的大將軍。至於這些丟盔棄甲的敗兵?不過是些可以隨時補充的消耗品罷了。大魏疆域萬裏,最不缺的就是人命。
"來人!"曹爽突然對著帳外吼道,聲音嘶啞得嚇人。
帳簾應聲而開,親兵隊長戰戰兢兢地跪在門口:"大將軍有何吩咐?"
"傳令下去!"曹爽一把揪住親兵的領子,噴出的唾沫星子濺在對方臉上,"明日行軍速度再提三成!午時前必須渡過沔水!再敢拖拖拉拉——"他猛地抽出佩劍,寒光閃過,案幾一角應聲而落,"猶如此案!"
親兵臉色慘白,連連叩首:"諾!諾!屬下這就去傳令!"
帳簾落下的瞬間,誰也沒注意到陰影處一個黑影悄然退去。那身影靈活地穿梭在營帳之間,很快來到了曹璟的營帳前。
帳內,曹璟正在燈下細細擦拭一柄短劍。劍身映著燭火,在他俊秀的臉上投下冷冽的光。聽完來人的匯報,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知道了,下去吧。"他輕輕擺手,聲音柔和得不像個軍人。
待來人退下,曹璟緩步走出營帳。春夜的月光清冷如水,照得他蒼白的臉色近乎透明。他仰頭望向長安方向,又轉頭看了看洛陽所在,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
"大將軍啊大將軍,"他輕聲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你以為回到洛陽就能高枕無憂了?你錯了..."夜風吹起他的衣袂,露出腰間一塊刻著"司馬"二字的玉佩,"真正的戰場,才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在普通士兵的營帳裏,十幾個傷痕累累的老兵正圍坐在微弱的篝火旁。火光照亮了他們憔悴的麵容和殘缺的肢體——有人少了耳朵,有人缺了手指,更多的人眼中已經沒有了光。
"聽說了嗎?"一個滿臉傷疤的士兵壓低聲音,"曹征西的部隊昨天已經到長安了,一個沒少!"
"放屁!"旁邊的人立刻反駁,"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是真的!"傷疤臉急切地解釋,"我老鄉在輜重營,他說曹征西根本不讓士兵送死,每次都是謀定而後動..."
帳篷裏突然安靜下來,隻有柴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半晌,一個年紀最大的老兵長歎一聲:"要是...要是咱們跟著曹征西該多好啊..."
這句話像一滴水落進滾油,頓時激起一片低聲的附和。
"是啊,至少能活著回去見老娘..."
"我媳婦下個月就要生了..."
"我家那幾畝地,不知道被族裏占了沒有..."
角落裏,一個一直沒說話的年輕士兵突然抬起頭,火光映亮了他稚氣未脫的臉:"我...我聽說曹征西在募兵..."
話沒說完就被老兵一把捂住嘴:"找死啊!這話能亂說?"
但種子已經播下。夜深了,士兵們各自躺下,卻都輾轉難眠。同樣的念頭在不同人的心中生根發芽:如果能跟著曹征西該多好啊...如果能活著回家該多好啊...
而在中軍大帳,曹爽終於疲憊地倒在榻上。睡夢中,他夢見自己回到了洛陽,卻發現城門緊閉,城頭上站滿了手持弓弩的士兵。為首的,赫然是司馬懿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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