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杜預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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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河東,烈日像火爐般炙烤著大地。杜預站在安邑城頭,汗水順著鬢角滑落,在官服領口洇出深色的痕跡。他眯起眼睛望向城外——焦黃的田野上,幾個佝僂著背的農夫正在撿拾未燒盡的麥穗,更遠處,三三兩兩的逃難百姓拖著疲憊的步伐向南走去。
"使君,這是今年的賦稅冊簿。"
主簿孫謙佝僂著腰,雙手捧著一摞竹簡。竹簡邊緣已經磨得發亮,顯然被反複翻閱過多次。杜預接過時,注意到這個年近五旬的老吏手指在微微發抖。
"比去年少了六成..."孫謙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嘴裏。
杜預慢慢展開竹簡。熱風卷著沙塵掠過城頭,有幾粒沙子粘在了簡冊上。他的目光停留在"逃戶"那一欄——三千七百戶,這個數字像刀子般紮進心裏。這意味著至少上萬百姓背井離鄉。
杜預內心十分悲傷“陸抗北伐,前太守為阻弘農將士竟決汾水灌田...這些百姓是活不下去了才逃的啊。”
"去把各縣的縣令都叫來。"杜預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像是悶雷,"三日後在郡守府議事。"
孫謙抬起頭,皺紋裏夾著汗珠:"可是...有三位縣令已經..."
"跑了是吧?"杜預冷笑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竹簡邊緣,"那就讓縣丞來!沒有縣丞就讓功曹來!再沒有就讓亭長來!總之三日後,我要見到每個縣的話事人!"
孫謙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最終還是躬身應是。轉身時,他忍不住偷偷瞥了眼這位新上任的年輕太守——文士打扮,麵容清瘦,可那雙眼睛卻銳利得嚇人。
“這位杜大人看著斯文,發起火來怎麽跟軍中將領似的...”
三日後,郡守府大堂。
杜預端坐在主位上,看著下麵稀稀拉拉的十幾個官吏。聞喜縣令王泰正用袖子擦汗,肥碩的身軀把官服撐得緊繃繃的;解縣縣丞張韜官帽戴得歪歪斜斜,眼睛裏還帶著宿醉的血絲;最角落的汾陰功曹甚至靠著柱子打起了瞌睡。
"從今日起,"杜預的聲音不大,卻讓打瞌睡的功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河東郡要施行新政。"他示意侍從將準備好的竹簡分發給眾人,"這是關隴的《均田令》,你們每人抄錄一份回去研讀。"
王泰翻開竹簡看了兩眼,肥厚的嘴唇撇了撇:"又是這一套...前些年也搞過均田,最後還不是..."
"王縣令!"杜預猛地拍案而起,案幾上的硯台都跳了起來,"你治下的聞喜縣,去年逃戶三百,今年又逃了兩百。"他一步步走到王泰麵前,"你這個父母官,當得可真是稱職啊!"
王泰的胖臉頓時漲成豬肝色,汗水順著雙層下巴往下滴。他想反駁,可抬頭對上杜預冰冷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王泰心想:這小兔崽子,仗著是杜家子弟就...等過了這陣風頭,看我怎麽...
杜預環視眾人,突然抬腳踹翻了王泰麵前的案幾。竹簡嘩啦一聲散落滿地,嚇得幾個縣令差點從席子上跳起來。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杜預的聲音像淬了冰,"覺得我年輕,又是空降來的,好糊弄是吧?"他一把揪起王泰的衣領,"但我杜預今天把話撂在這兒——要麽按我的規矩來,要麽現在就脫了這身官服滾蛋!"
堂下鴉雀無聲。解縣縣丞的酒徹底醒了,汾陰功曹的瞌睡也跑得無影無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連王泰都不敢大聲喘氣。
杜預鬆開王泰的衣領,從袖中掏出一份名單:"這是我從戶曹調來的各縣官員考評。三個月後,按政績重新核定去留。"他頓了頓,"現在,誰還有問題?"
大堂裏靜得能聽見汗水滴落的聲音。
接下來的日子,杜預幾乎把衙門當成了家。清晨天還沒亮,他就已經坐在案前批閱文書;深夜時分,值夜的衙役還能看見他書房裏的燈火。
"大人,這是今日要麵試的候選官吏名冊。"書吏恭敬地遞上一卷竹簡。
杜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讓他們一個個進來吧。"
第一個進來的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一進門就堆著笑臉:"杜太守,家父是..."
"我不關心你父親是誰。"杜預直接打斷,"我隻問你,若遇豪強欺壓百姓,當如何處置?"
那人頓時語塞,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整整一上午,杜預麵試了十七個人,最終隻留下三個。隨從忍不住勸道:"使君,這樣會不會太嚴了?"
杜預頭也不抬地整理文書:"河東要的是能做實事的官,不是來享福的老爺。"
午後烈日當頭,杜預帶著幾個衙役來到城外的村莊。他的官服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卻堅持親自丈量每一塊田地。
"使君,歇會兒吧。"隨從遞上水囊,聲音裏帶著心疼,"這大熱天的,您都曬脫皮了..."
杜預接過水囊,卻先遞給旁邊一個佝僂著背的老農:"老人家,喝口水。您剛才說,張鄉紳占了您家多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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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農顫抖著接過水囊,幹裂的嘴唇碰到水時哆嗦了一下。他喝了一小口,渾濁的眼中閃著淚光:"整整...整整二十畝良田啊大人!那是我祖上傳下來的..."老人突然跪倒在地,"我兒子去討要,還被他們打斷了腿啊!"
杜預連忙扶起老人,發現那雙粗糙的手上滿是老繭和傷疤。他胸口突然湧上一股怒火,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一個月後,張鄉紳氣派的宅院前擠滿了人。杜預帶著一隊郡兵,當眾展開一卷文書:"經查證,張氏強占民田一百二十畝,毆打百姓致殘三人,依律沒收田產,杖責三十!"
衙役們立刻將肥胖的張鄉紳按在條凳上。板子落下的聲音和殺豬般的慘叫讓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
"打得好!"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
起初隻是零星的低語,漸漸地,有人開始小聲啜泣,繼而變成嚎啕大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踉踉蹌蹌地衝出人群,跪倒在杜預麵前不住地磕頭:"青天大老爺啊!我家的地...我家的地終於能拿回來了..."
杜預連忙扶起老人,發現這正是那個兒子被打斷腿的老農的妻子。他喉嚨發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回衙門的路上,杜預想起了臨行前曹璟的囑托。那時在弘農外,曹璟握著他的手說:"元凱,河東乃戰略要地,務必使之成為關隴的屏障。"
夕陽西下,將杜預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望著遠處連綿的群山,心中湧起一股豪情。
“祖父杜畿當年能治理好河東,讓百姓稱頌,我也一定能!不僅要讓河東成為軍事屏障,更要讓這裏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衙門口,幾個新選拔的年輕官吏正在等候。看到杜預回來,他們眼中都閃著敬佩的光。杜預疲憊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都進來吧,我們連夜把土地清冊整理出來。"
三年後,秋風拂過安邑城頭,帶著成熟麥穗特有的清香。杜預站在城垛邊,粗糙的手掌撫過被曬得溫熱的青磚。三年前,這裏還是一片荒蕪;如今,放眼望去盡是金黃的麥浪,在陽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
"使君!使君!"
主簿提著官袍下擺,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城樓。這個平日裏總是一板一眼的中年文士,此刻卻激動得滿臉通紅。
"大喜啊!"主簿喘著粗氣,將竹簡賬簿遞到杜預麵前,"今年的賦稅比去年又多了三成!下官核對了三遍,絕無差錯!"
杜預接過賬簿,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數字上輕輕摩挲。這些枯燥的數字背後,是無數農夫在田間揮灑的汗水,是商旅在官道上來往的足跡。
"還有更好的消息呢!"主簿興奮地指著城外,"去年逃荒的農戶全都回來了,還新增了一千多戶!東邊那幾個村子,現在晚上都能聽到織布聲了。"
杜預順著主簿手指的方向望去。官道上,滿載貨物的商隊正緩緩行進,駝鈴聲隱約可聞。更遠處,農人們正在田間忙碌,金黃的麥浪中不時閃過他們彎腰收割的身影。
"好,好啊。"杜預輕聲說道,嘴角微微上揚。這笑容很淺,卻比三年來任何一次都要真切。
主簿突然壓低聲音:"使君,要不要給洛陽那邊報個信?大王若是知道..."
杜預搖搖頭,目光轉向西邊的天空。那裏,幾朵白雲正悠悠飄過。
"不必了。"他淡淡道,"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一陣秋風吹來,掀起杜預的官袍下擺。主簿識趣地退到一旁,留下他獨自站在城頭。
遠處村莊升起嫋嫋炊煙,在空中畫出柔和的曲線。杜預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滿是麥香和泥土的氣息。這平凡的景象,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總算是...完成了。"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夕陽西下,將杜預的身影拉得很長。那身影穩穩地立在城頭,如同三年來他穩穩地守在這片土地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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