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武定揉著睛明穴揮了揮手，侍女與侍從默不作聲地各自退去。
    等到書房完全安靜下來，他繼續思考了一會兒才拿起桌上的固定通訊器撥通一個號碼。
    “讓姬聹請個假，明天過來一趟。”
    接通後他隻說了這麽一句，隨即掛斷，然後又撥通了一個號碼。
    這次他等得稍微久了一點。
    “呦～殿下這是選出我兒媳婦兒了？”通訊剛接通，楊時那毫不客氣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以後便是姻親，孤怎麽也是你長輩了，就不能說話客氣點？”姬武定似乎並未生氣，反而笑嗬嗬地調侃著。
    “姻親？長輩？你個龜……”
    “明晚孤帶姬聹去你那兒逛逛，你脾氣收著點。”不等楊時罵出來，姬武定就慢悠悠打斷了她的話。
    楊時那邊突然沉默了，安靜了一會兒後，似乎傳來了她深呼吸的聲音，隨著呼氣聲漸小，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派人去接她就行了。”
    頓了一下，她問道：“姬武定，你知道你這是在玩兒火吧？”
    姬武定回得很淡然：“孤相信，貴公子一定同樣優秀。”
    楊時再次沉默，良久之後才冷冷開口：“好，雙子之前，我不會主動告訴仔仔。”
    “明日姬聹入祠，之後，各安天命。”又是一句重言。
    “殿下，還真是，舍得！”楊時怒氣衝衝丟下這樣一句就掛斷了通訊。
    輕輕將通訊器放回，姬武定臉上並無笑意，就這樣端坐在書桌前，有些焦距模糊地看著書房大門，良久未動。
    .
    忙碌了一天的李亞晗帶著疲累返回了巴州格物太學家屬區，如果不是擔心女兒，按道理她是要一直守在美術學府的。
    雖然早已熟悉，但各個崗守的軍人與特勤執行還是嚴格查閱和掃描了李亞晗的全息證件及心靈狀態，這讓她更安心了一點。
    她還知道即使楊武霖和另一位負責格物太學的遠洋護衛團超能者都在，又有駐軍和特勤，針對十字公會家屬的防護隊依然沒有被調離。
    走在月亮與路燈交融的光中，李亞晗不自覺地向東北方看了一眼，森立樓宇之間入目的是深邃的夜。
    猶豫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放下對遠方的老家的擔憂，反而額頭上冒出一股青筋，她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依然沒學會見聞色的李亞晗是以極快的速度直接從陽台翻進來的，果不其然，家裏熱鬧得很。
    看見臉色不怎麽好看的李亞晗，眾人並沒有什麽尷尬，即使隻是全息投影，李定邦也樂嗬嗬的向李亞晗招手喊道：“乖女子，咋介回來介麽晚咧？吃啦麽？”
    李亞晗根本沒理父親，一眼掃過，嗬，躲在半透明的母親投影身後的不是李長寧是誰。
    她徑直走了過去，一把穿過母親的投影揪住了女兒耳朵。
    “哎！晗晗，白打娃子咧啊！”駱淑鈺立刻就急了，伸手去攔李亞晗，卻攔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是全息投影，又去抓李長寧胳膊，竟然抓實了！
    李亞晗瞳孔迅速放大，血絲瞬間充滿眼球，左手猛地將李長寧拽過迅速向陽台後撤，右手直接具現出微型靈弓對著母親的投影。
    駱淑鈺也是懵的，外孫女被女兒一把拽走後，她傻傻的看著自己的手，還試著去摸身旁的綠植，卻依然如空氣般穿過。
    看見這一幕，李亞晗身子一扭，右手靈弓對準女兒頭顱，有些顫抖地開口道：“你，夏洛特·玲玲？你把寧寧怎麽了？！”
    誰知李長寧根本不慌，她翻了個白眼，有些無奈地回道：“玲玲早就走了，這是我的超能效果啊！”
    “你的效果不是針對靈魂嗎？這是全息投影又不是靈魂？”舉起的靈弓並未放下，但李亞晗的情緒明顯穩定了一點。
    “媽媽誒，即使是投影，也攜帶了微量靈魂的啊！靈魂的散逸性不是常識嗎？”李長寧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此時一道聲音從戰術眼鏡傳入李亞晗耳中：“李女士，您的女兒指標穩定，心靈掃描無礙，不過鑒於她較高的同化程度，建議您將她送到研究室進行進一步檢測。當然，這隻是建議。”
    聽到防護隊成員的話，李亞晗這才放下右手散去靈弓，輕聲道謝後再次揪起女兒的耳朵向迎客廳內走去：“常識？我覺得你最好解釋一下這種常識在哪裏能看到！”
    剛跨進迎客廳，李亞晗就喊了一嗓子：“白走麽！就算隻是全息投影，這不是一樣能抱抱你倆外孫女兒和大甥女兒麽？”
    眼見無事，抬手正準備關閉全息通訊的李亞成僵住了，轉頭向妹妹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嘿！晗晗這會兒氣場真足嘞！”小驚一場後，李定邦還嘿嘿傻笑。
    最後還是駱淑鈺反應最快，她直接快步迎上前嚐試著把李長寧抱起，果真抱了起來，隻是似乎重得很，卻舍不得放下，開心得都忘了旁邊橫眉豎眼的女兒。
    李定邦一看這還得了，也立刻圍了上去，卻又有些不敢和老婆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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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媽不靠譜，但兒子還是有眼力見的，李亞成走到李亞晗身邊，帶著溫柔與寵溺的語氣輕聲道：“早點兒帶他回來一趟唄。”
    久違而熟悉的語氣讓李亞晗嘴巴扁了扁，她轉頭看著抱著女兒笑的父親母親，緩緩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搖搖頭笑道：“等一哈唄，等這邊的事拾掇完，遠洋總歸還是要交好的。”
    李亞成點點頭應道：“確實是這麽個事，最近隴西兀邊想合並本家嘞，叫遠洋給擋回去咧。”
    收回目光轉向哥哥，李亞晗挑眉道：“隴西李氏？給點臉麵是三大家之一咧，實話講連給遠洋提鞋都不配，他們還敢撬牆根兒？”
    聽見妹妹的話，李亞成頦肌微繃了一下，開口回道：“這幾天他們與隴東的贏氏那邊有些交際，官方最近似乎對贏氏有點過於寬容。”
    李亞晗深深看了哥哥一眼，轉過頭麵無表情地注視著與女兒嬉鬧的父母，沒有再說話。
    .
    .
    一夜風雪，早上的太陽照常升起，和煦的陽光落在雪層上，如同披上一層金紗。
    一隻巨大雕鴞從葉班欽家莊園的高空掠過，飛臨城堡正上空時，它突然低下頭開始繞著城堡位置盤旋，金色雙瞳隱隱發光。
    盤旋了六周後，雕鴞翅膀一振，再次快速向遠處飛去，短短數秒就消失在天際。
    心中突然湧起一陣驚悸，亞曆珊德拉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喘息著，莫名的汗水從濕透的發際流下。
    她捂著胸口，左右看了看，陽光從華麗的窗簾縫隙灑下，斷斷續續有些雜亂無序。
    心中不安漸漸消失，亞曆珊德拉翻身下床，赤著腳踩在厚實的地毯上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
    反射著碎碎斑斑金光的白雪有些刺眼，她歪了歪頭閉了閉眼睛，抬手擋著讓眼睛好受一點。
    無盡的雪野將遠處的鄂木府襯得朦朦朧朧，一種寧靜侵染上她的心頭。
    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眼睛剛適應白晝，房門外便響起季娜有些粗獷的聲音：“小姐，您醒了嗎？”
    “進來吧，季娜。”亞曆珊德拉應了一句，轉身坐到床邊。
    厚重而華麗的大門被推開，除了與地毯略微接觸而發出的悅耳沙沙聲，似乎合頁維護得非常好。
    亞曆珊德拉安靜地坐著，任由季娜輕柔地幫她清理麵部、雙手與雙腳。
    在季娜找到被亞曆珊德拉踢跑的拖鞋並給她穿上後，亞曆珊德拉才站了起來讓季娜為她更衣。
    金絲刺繡的墨綠色緞麵睡衣滑下，隨即季娜開始為葉班欽家的大小姐從內到外開始套保暖修身胸衣、精紡棉襯裙、羊絨修身褲、羊毛襯裙、天鵝絨背心——亞曆珊德拉很好的保留了舊貴族的穿搭標準，隻是沒有沙俄舊貴族那麽極限。
    亞曆珊德拉坐到梳妝台前，季娜馬上將窗子打開一條小縫，冷冽的風鑽了進來，將室內溫度降低了一點又不至於太冷。
    等到季娜為亞曆珊德拉遞上一隻緞麵手包，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
    轉頭看了看落地鍾，時間掐得剛剛好，自己那位調皮的妹妹應該已經胡亂把自己收拾好了。
    穿過一條條內廊，走下一段段樓梯，前廳大門在身前緩緩打開，室外的冷氣讓因為走了稍微多一點路而有些燥熱的身體好受了些。
    司機接過亞曆珊德拉的雪狐皮披肩，將她迎入後座後立刻將披肩放好，保持著速度與禮儀鑽進駕駛室。
    亞曆珊德拉看著毫無儀態正在車裏脫羽絨服、內裏穿著羽絨背心與羽絨褲、腳上還是平底圓頭短靴的阿黛拉伊達，不由手扶額頭，已經懶得罵她了。
    阿黛拉伊達縮了縮脖子，把羽絨服胡亂塞在一旁座位上輕聲嘀咕了一句：“去見他穿這麽正式幹嘛。”
    亞曆珊德拉實在忍不住，抬手敲了妹妹一個栗子，輕聲訓斥道：“那是一位沙俄貴族。”
    抱著頭的阿黛拉伊達明顯不服，但卻不敢再反駁姐姐，隻是賭氣地扭過頭看著車窗外。
    .
    雖然現在一般人沒有特殊的批條不能進入鄂木州州立太學，但葉班欽家不是一般人。
    與葉班欽夫人同款的夏宮一型標準加長轎車緩緩駛入鄂木州州立太學的教職工高級住區，在上午十點三十分準時停在雅科夫·埃德蒙多維奇所住的小別墅前。
    亞曆珊德拉並沒有事先通知這位年輕教授，畢竟妹妹肯定會與他詳細通氣。
    果然，從車窗穿過別墅前庭大門就看見這位陌生麵孔的英俊教授已經等在入戶門門口。
    前庭大門隨著葉班欽家司機打開後座車門同時向內開啟，亞曆珊德拉不緊不慢地走下，司機立刻為她披上那件雪狐皮披肩。
    很有禮儀地遠遠向年輕教授點頭示意後，她直接邁步走進前庭，完全沒管拽著羽絨服剛下車還在努力往身上套的阿黛拉伊達。
    亞曆珊德拉的儀態在進入入戶門的一刻就悄然消失，昂貴稀有的雪狐皮披肩被她隨手扔在玄關的置物架上，邊走邊粗魯地踢掉鞋扣鑲著紅寶石的羊皮短靴，墨綠色的貂皮手套也被隨意脫掉丟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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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開天鵝絨禮服的扣子，任由它滑落在壁爐不遠處，亞曆珊德拉呼出一口濁氣在迎客廳的大沙發上坐下。
    與進門時的姿態又不一樣，除了穿著乳白色羊毛襪子的小腳直接踩在地毯上，亞曆珊德拉的坐姿重新恢複了優雅與端莊。
    雪狐皮披肩已經掛好，羊皮短靴也已擺正，手套與禮服都規整地被脫掉羽絨服和羽絨背心隻穿著一件小羊毛套頭衫的阿黛拉伊達拿著，雅科夫·埃德蒙多維奇則抱著阿黛拉伊達的羽絨兩件套站在她身邊。
    亞曆珊德拉看著他倆沒有說話，稍等了一會兒雅科夫才反應過來，指了指大沙發旁的壁爐。
    轉頭看了壁爐上的小黑盒一眼，亞曆珊德拉這才開口說道：“放棄你那可笑的理想，第二個孩子允許以列別傑夫為姓。”
    ‘雅科夫’聳了聳肩回道：“瑪麗亞大帝可能不喜歡這個主意。”
    亞曆珊德拉被噎住了，她有些憤怒地看向縮著頭像個鴕鳥般的阿黛拉伊達，很好，愚蠢的妹妹再一次隱瞞了關鍵情報。
    托阿格拉雅的福，遠洋會盡可能保護葉班欽一家，但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
    閉上眼靠在沙發上，亞曆珊德拉輕聲問道：“她的目的是什麽？別騙我，魯基揚·季莫費耶維奇。”
    化身‘雅科夫·埃德蒙多維奇·勃朗斯坦’的魯基揚·季莫費耶維奇·列別傑夫抿了抿嘴，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袁仲的命，或他身邊的一個位置。”
    重新睜開眼的亞曆珊德拉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笑道：“一個卑賤的賊匪，還真以為自己是女帝了？”
    疑惑的神色浮上魯基揚那張英俊的‘雅科夫’臉龐，他完全沒聽懂這位大小姐的意思。
    亞曆珊德拉也擺了擺頭，她感覺大腦開始變得混沌，有些暈眩，一個溫和、聖潔又偉岸的聲音在她腦海裏述說著什麽。
    她聽不清，她試圖站起來讓腦子清醒一點，但身體就像飲酒過度一般不受控製，隻是剛強撐著離開沙發，就失去平衡向一邊倒了下去。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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