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詭臉(七)怪談殺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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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不要發出聲音。她就在門外,想要闖進來。”
    齊崢嶸熟練地關掉了房間內所有光源。隻剩下一麵連接著外麵監控器的顯示器,此刻因為怪談的出現,也隻剩下滿屏幕的雪花,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這個跟隨了我13年,不停折磨我的怪談。我把它叫做——
    “食好婆。”
    鐵門之外的撞擊聲,一聲比一聲更加放肆。厚度達到五厘米的大鐵門,此刻也發出了吱吱的痛苦喘息聲,部分區域出現嚴重的扭曲變形。仿佛隨時都會徹底垮掉。
    可想而知,外麵那個老太婆的力量,是有多麽誇張。難怪齊崢嶸的工作室要搬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若是放在市中心,一個晚上整幢樓多少鄰裏會受到波及。
    現在,他們躲在這個鬼地方,情況也是萬分不妙。
    同時受到了兩麵夾擊,糾纏自己的白臉女人還未解決,外麵又多了一個齊崢嶸的“忠誠粉絲”。
    雖然齊崢嶸說過,食好婆隻會殺死那些關係和他親密的人。但是這幾年因為他的自我封閉,食好婆已經許多年沒有殺人了。饑渴到了極點,也憤怒到了極點。
    一旦讓她闖進來,會發生什麽事情,誰也說不準。
    外麵的撞擊聲持續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似乎,食好婆這些天的耐心已經達到了極限,今天不打開大門絕不會離開。
    照她這樣一波又一波的攻勢,鐵門被撞倒,並不是不可能。
    高深的肩膀動了動。坐以待斃的感受,不是很美妙。
    齊崢嶸仍然用平靜的表情看著顫抖的鐵門,頭也不回,淡淡說道:
    “什麽都不需要做,就這麽繼續等著。
    “時間到了,她會離開的。”
    什麽都不做。
    就像是這13年來一樣,齊崢嶸一直默默忍受著。
    高深坐在這個狹小的黑暗空間,隻覺得坐立難安,渾身像是千萬隻螻蟻在皮膚下爬行。
    他不知道,自己跟隨著齊崢嶸來到這間工作室,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齊自身已被怪談纏身,命如殘燭;又如何能解決商海市即將爆發的詭臉事件?
    盡管沒有轉頭,齊崢嶸仿佛看穿了高深內心的掙紮:
    “我希望你能記住今天這一晚,這是你進入怪談世界所學到的第一課。
    “有時候,什麽都不做,也是一種表態方式。”
    高深強摁住內心的煩躁:
    “你沒有看出來嗎?食好婆現在是在戲耍你。
    “遲早有一刻,等到她玩膩了,她會衝進來,殺了你。”
    齊崢嶸依舊保持著令人發狂的冷靜:
    “隻要一天不死,一定會有翻盤的機會。
    “老東西死在了鍾樓,所以那片區域被徹底封鎖了。一切都結束了。
    “而我一天沒死,我的故事就在繼續。”
    鐵門之下的縫隙,不知何時,緩緩流淌出了猩紅惡臭的血液。
    涓涓細流淌到了高深腳下,窒息之意愈發濃烈。
    門外的撞擊聲,絲毫沒有減弱。
    這些鮮血,是食好婆的嗎?
    不對。
    是門口那張白臉女人的照片,流下了血淚。
    在進入鐵門之前,齊崢嶸將白臉女人的照片放在了鐵門口。
    食好婆在拚命撞擊鐵門的同時,看到白臉女人的照片,所以,她也被詛咒了。
    食好婆纏上了齊崢嶸,白臉女人也纏上了食好婆。
    一個怪談被另一個怪談感染了。
    隻是,這個方法真的有用嗎。
    這兩個怪談,哪一個更加強大。誰又會殺死誰?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鐵門外的撞擊聲,似乎正在變弱。
    “食好婆會殺死白臉女人。”
    黑暗中,齊崢嶸點了一根香煙,神態也放鬆了不少,
    “為了處理我身上的這個怪談,老東西這些年做了許多實驗。譬如,將他正在處理的其他怪談事件的詛咒引向食好婆,利用怪談來對付怪談。”
    高深問道:
    “結果呢?”
    齊崢嶸回答:
    “一旦食好婆被感染,兩個怪談會相互廝殺。
    “但是無論重複了多少次,最後隻能證明,食好婆是最強大。因為感染上她的怪談,大多會被她反過來慢慢折磨死,殺死。
    “有些怪談比較難對付。有一次,食好婆消失了足足三個月,我們都以為它們同歸於盡了,但是最後她還是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高深不知道是該恭喜齊崢嶸,還是為他歎息。
    這也意味著,齊崢嶸將會永遠被食好婆纏身。甚至其他怪談同類都無法對付食好婆。
    鐵門外撞擊聲的間隔,開始明顯變長。
    這一次,不是幻覺。
    食好婆,明顯被什麽東西纏上了。已經無暇顧及房間內的兩人。
    實驗看來成功了。
    雖然食好婆永遠無法被殺死,但至少,能利用她,延緩另一個即將爆發在商海市的詛咒。
    隔著鐵門,兩個怪談在外麵的走廊相互廝殺。
    直到門外徹底陷入詭異的寂靜。
    聽著食好婆的撞擊聲停下了,齊崢嶸臉上的表情並沒有放鬆下來:
    “看來食好婆已經殺死了她了。
    “……,但是以白臉女人可怕的生命力,說是徹底“殺死”她,有些太過樂觀了,隻要有人看到她的照片,還記得她的存在,大概率她以後還會回來的。
    “隻能說,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白臉女人將陷入死機狀態。你明天會到學校,一定要把她的照片收集起來,防止重啟之後回到商海市造成大規模詛咒。”
    高深心中仍然有一絲顧慮:
    “既然白臉女人隨時可能重啟……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徹底祓除她?
    “比如說,找出這張照片的源頭,查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讓白臉女人變成了一個怪談。”
    齊崢嶸啞然失笑:
    “這就是李教授這輩子做的事情。所以他的結局是,什麽都沒有改變,並且死了。
    “這世上每天都會誕生新的怪談,而我們人類的精力是有限的。能暫停一樁已經不錯了。說什麽徹底祓除,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人類真的可以徹底戰勝怪談麽?”
    “你問我,未來白臉女人重啟了怎麽辦。我來告訴你,從長遠來看,我們人都是要死的。以後發生的事情,就讓後人去操心好了。”
    高深沒有反駁。
    一顆小小的種子,在這一刻落入了他的心髒。
    一定有徹底祓除這些怪談的方法。隻是前人還沒有找到罷了。
    鐵門之外,徹底沒了動靜。
    但是兩人還沒有愚蠢到,去主動打開門。
    顯示器上的雪花,仍然滋滋作響。
    食好婆出現時,附近的所有視頻設備都會失靈。
    外麵的四個監視器,一開始設置的目的就不是用來查看食好婆的,而是來確定她走了沒。
    當監視器恢複正常,才說明食好婆真的不在附近了。
    接下來的時光,是寧靜和無聊。
    從極端緊張的氛圍下解脫了出來,高深靜靜思考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原本有些朦朧的事情,現在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在交通大學時,周天鼎曾經嘲諷過齊崢嶸,他已經被老師逐出師門了,這裏沒有人歡迎他。
    “齊崢嶸,你為什麽會被李教授趕出門下?
    “是不是因為這些年,你發現你和李教授的感情越來越親密。這也意味著,食好婆已經注意到了李教授,可以通過殺死他來汲取你痛苦的力量。
    “所以你主動做了什麽事情,讓交通大學開除了你。”
    黑暗之中,高深輕聲詢問道。
    齊崢嶸笑了笑,沒有回答他。
    高深繼續道:
    “這13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故意裝成玩世不恭的樣子,假裝對任何人都無所謂。別人都覺得你是一個瘋子,一個傻子,其實,你隻是在用你的方法來保護周圍人。
    “孤獨的人生,不是你自己的選擇。而是被怪談纏上之後,你寧可自己一個人背負這一切,也絕不會把其他人牽扯進來。”
    黑暗之中,隻有屏幕上的雪花飄忽不定的光芒,落在齊崢嶸臉上;像是他此刻的表情,飄忽不定。
    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到了後半夜,一陣陣沉重的睡意,像是海浪一般席卷過高深的意識。
    他搖了搖腦袋,努力保持清醒。
    食好婆還在外麵徘徊,白臉女人不知道有沒有被她殺死。自己還不是放鬆的時候……
    堅持住……
    打了一個激靈,高深恍然在夢中驚醒。
    不知什麽時候,他還是睡著了。
    再度醒來,自己孤零零一個人,置身在工作室中。
    門外的月光像是散落一地的碎銀,溫柔地鋪蓋在大半個陰暗的工作室中。
    身邊的齊崢嶸,不知何時消失了。
    月光為什麽能透進來……
    一陣冷風吹來,高深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隻覺得毛骨悚然——
    在自己睡著的這段時間,不知何時,鐵門已經被打開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是食好婆撞開的鐵門,還是齊崢嶸主動打開的?齊崢嶸為什麽要打開鐵門,此刻他又身在何方?
    門外走廊的拐角,傳來了奇怪的咀嚼聲。
    吱嘎,吱嘎,吱嘎。
    像是什麽巨大的野獸,正在啃食著屍體的骨頭。
    一個巨大的陰影,投影到了敞開大門前的月光下。
    那陰影的主人此刻低著頭,趴伏在地上,吃著什麽。
    高深知道,現在最好的選擇,是立刻關上鐵門,將工作室內的世界和外麵隔絕開。
    但是,在此之前,必須搞清楚,走廊上的那個陰影到底是誰。
    高深躡手躡腳,站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沿著牆角挪步行走。
    在鐵門和牆壁連接的縫隙處,這個角度勉強能看到外麵的世界。高深將一隻眼睛貼了上去,試圖搞清楚走廊上的陰影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