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明顯用充滿興趣的眼神打量著高深：
    “哦？之前還從未有人解出過這道難題。
    “說說你的思路吧，高深同學。”
    高深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提了一個新的問題：
    “我很好奇，在我之前，有多少人被你拉入了催眠之中，進行這個所謂的‘測試’？”
    江心月歪著頭，在回憶：
    “許多人吧。有對策科的同事，還有萍水相逢的普通人，因為在怪談事件中展現出了超凡的智慧和冷靜，讓我產生了興趣。
    “怪談原本就是違反客觀規律存在的事物，能夠對抗怪談的人類，一定也擁有超人之智。有幸和你們進行這場攻防的遊戲，讓我享受到了非凡的快樂。”
    果然是一個變態。
    高深沒有思考的餘地，對她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之前有沒有人能夠通過試煉？”
    江心月歪了歪頭，認真思考道：
    “沒有。全部迷失在了幾百層的夢境中，再也醒不過來，現實世界也成了植物人。
    “有一次，我邀請部長加入我的遊戲，但是差一點被他給殺了。
    “但是部長應該也不算是人類範疇吧。”
    高深不知道她口中的部長是什麽東西，目前看來，還沒有一個人類幸存者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高深追問：
    “你這樣的行為，在對策科真的被允許嗎？隨意對普通人出手，甚至是科內的同事都成了你的獵物？”
    談到這個，江心月微微一笑：
    “如果換做其他人，做了和我相同的事，早就被對策科處死上百次了。
    “但是我不一樣，我的能力實在太好用了，是對策科最鋒利的刀之一。他們不會輕易折斷我這把對付怪談的利刃。
    “畢竟，人類至上。相比於我處理完的怪談事件，平時順手殺幾個人，也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說話之間，掛在牆壁上的圓鍾開始快速轉動起來。
    這意味著，夢境中的時間開始加速了。
    “高深同學，不要以為和我聊天就能拖延時間哦。
    “我們說話的每時每刻，夢境的層數都在向下下降。現在你所處的這層夢境已經是二十三層了，越是進入深度夢境，回到現實世界的可能性就越小。
    “黑板上的這道題目，就當是課後思考題。加油吧。”
    江心月放下了手中粉筆，準備離開教室。
    隻是，坐在座位上的高深，在背後叫住了她：
    “誰告訴你，我在這裏和你對話是拖延時間？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一開始就說了，我已經找到離開這裏的方法了？”
    江心月停下了腳步。
    她慢慢轉過頭，重新用認真的眼神打量著高深：
    “希望你是真的找到了離開的方法，而不是在這裏虛張聲勢，浪費我的熱情。”
    她雖然在笑，眼神中卻毫無笑意。
    沒有太多時間就給高深思考。接下來這段話，將會決定他本人的生死。
    他並不確定，這個方法能否幫助他逃出夢境，但是此刻已經沒有任何選擇餘地了：
    “我也一度懷疑，這麽多人都被你拖入夢境之中，可是沒有人離開。會不會這個夢境根本沒有出路。
    “但是你的話給了我靈感。如果說想要離開這個夢境，隻剩下最後一個方法，那麽這個方法我已經找到了，並且我很確定，一定能夠離開。
    “答案就是你。”
    他將插在口袋中的手指向江心月：
    “是你在我心中種下暗示，是你帶我進入夢境的深層。
    “想要離開這裏，當然是請你把我帶回來到現實世界。”
    他的話音落下之後，江心月愣在了原地。
    隨後，她便發出了一陣清脆的笑聲。
    顧不得之前一直的淑女形象，江心月笑得流下了眼淚，半彎下腰，她跌跌撞撞扶住牆壁，防止自己摔倒。因為這個笑話實在是太好笑了，她怎麽都想不到，這就是高深信誓旦旦講出的“離開的方法”。
    看著毫無防備的江心月，高深知道，現在出手，一定能釘死她。
    可是沒有意義。
    這裏也是夢境世界，就算殺死江心月一萬次，她仍然能在一萬零一次中複活。
    好不容易，勉強笑夠了。江心月抬起頭，幾乎不敢直視高深的臉，生怕自己一個憋不住又破防了。
    “這就是你一臉認真的離開方法？
    “乞求我帶你離開這裏？
    “你當初到底是怎麽解決詭臉事件的，我真的有些好奇。
    “是跪在黑塔麵前，求著那十八具屍體不要再殺人了麽？”
    麵對江心月的譏諷，嘲笑，高深臉上表情仍然沒有平靜如水。
    他隻是一個字、一個字，很認真地說道：
    “不，你會。
    “你會主動解除催眠，讓我回到現實世界。”
    江心月用手背擦去了笑出來的淚水，眼神也變得一片肅殺：
    “你真以為，憑著這些無聊的言語，就能夠活著出去？”
    高深直視著她明亮的眸子：
    “我有這個把握，因為你所有行事的目的，就都出於兩個字——
    “好玩。
    “無論是主動接觸詭臉照片，看看那些怪談每天會用什麽辦法殺死你；還是在鳥取縣之旅估計不處理超能力者之家，想要看看它們能成長到什麽程度；還是把那些意誌堅定的普通人拉入你的催眠之中，測試他們會用什麽方法逃出去……
    “這些事情，正常人根本不會去做。但是你不是正常人，你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一般人根本理解不了。
    “對你來說，隻要是一件足夠有趣的事情，無論是犧牲多少人，付出多少代價，你都會去做。
    “就像是大夏天的孩子，在陽光之下用放大鏡燒死成群成群的螞蟻。對於螞蟻王國，這些巨人是這世上最殘忍、最不可思議的生物，僅僅是路過，殺死了它們的女王，家園和後代。
    “可是對於孩子來說，看著它們在火焰中痛苦掙紮，確實很有趣。上萬隻螞蟻的死亡，孩子根本不在意。
    江心月點頭道：
    “沒想到，你對我的性格概括得不錯。我就是這麽一個陽光開朗、樂於害人的少女。
    “可是，就算知道了這點，又能如何？
    “不會因為你懂我，我就讓你離開的。”
    高深再次道：
    “你會的。
    “因為我為你找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這件事情，遠比殺死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刺激千倍，萬倍。”
    直到那一刻，高深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底牌：
    “就是當年我母親狂性大發，殺死所有家人的偽人事件。
    “我相信你已經讀完她的檔案，難道你不好奇，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的母親到底是真瘋了還是假瘋了？她殺死的那些東西來自哪裏？
    “和一個未知的怪談交鋒，挖出事情的真相，遠遠比捉弄一個普通人有趣。”
    用手背擦拭了眼淚的江心月，也勉強承認道：
    “你母親當年經曆過的事情，確實似乎蠻有意思的。
    “如果我有時間，可能會抽空去調查這件事情，看看你母親當年到底看到了什麽。
    “可是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殺了你之後，再去慢慢調查偽人事件好了。這兩件事情根本就不衝突。”
    高深搖了搖頭，糾正了她話中的錯誤：
    “錯了。如果你想要知道偽人事件的真相，就必須讓我在現實中清醒過來。
    “如果我迷失在了夢境之中，現實之中的你，永遠都找不到偽人事件的真相。”
    江心月的臉上再度露出了譏諷的表情：
    “你還真是喜歡低估我的能力啊。
    “到底還要試多少次，才能讓你明白，怪談和你，對我來說隻是玩具罷了。
    “就憑你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弱小，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討價還價，認為你能夠幫助到我，處理偽人事件。
    “沒有你，我一樣能夠挖掘出當年的真相。
    “這對我來說隻是舉手之勞罷了。”
    高深打斷了她的話：
    “你忘了麽。我媽說過，那些偽人已經開始找我了。
    “隻要我活著，偽人遲早會找上門來，你要做的隻是守株待兔。
    “如果我都死了，偽人也沒了糾纏我們一家的動力。
    “在茫茫人海中，在商海市幾千萬人口，你確定你單槍匹馬，能找出偽人？
    “相反，隻要確保我活著，那些東西，早晚會聞著味找上門。”
    江心月依舊微笑著搖了搖頭：
    “高深。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如果這就是你口中的‘離開的方法’的話，那你——
    “就永遠留在這裏，直到現實世界的身體變成一具白骨，被人徹底遺忘好了。
    “上課時間結束了，很可惜，你仍然沒有解出這道題目。”
    她不再留戀，邁開大長腿，流星大步般踏出了教室。
    高深隻是靜靜坐在原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贏了。
    他的所有辯詞，所有話術，全部都隻是迷惑江心月的煙霧彈。而真正的殺招，在此刻才剛剛成形。
    這裏是他的潛意識深處，對於這個世界的了解，他當然遠勝於外來的江心月。
    在看到，教室門縫之下流淌出的鮮血時，高深已經明白，這座“門”變成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