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偽人(十五)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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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眼中的真相嗎。
“高深。”
一直懶洋洋靠在牆壁上的江心月,慢慢站了起來,看向眼前這個被高深稱為“母親”的瘦小女人。
如果她真的是偽人的話,此刻高深揭穿了她的真實身份,那她隨時都會跳起來暴起傷人。
蔣羽隻是呆板地看著高深,麵對他的指責,她沒有任何反應:
“既然你都這麽認為了,我還能說什麽。
“如果你堅持認為我就是偽人,這次過來是專程殺了我的話,那就動手好了。”
麵對這個長著和母親一模一樣麵孔的女人,高深並沒有動手的意思。隻是在他平靜的眼眸之下,是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暗湧海麵:
“我這次過來,並不是為了殺你的。
“而是,有幾個問題,我仍然想不通,想要請教一下你。
“希望您能務必給我一個解釋。無論在你皮囊之下的究竟是什麽。”
“母親”隻是木然地看著牆壁,一動不動。
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她的“兒子”的請求。
高深也不管她,繼續自顧自說了下去:
“滅門慘案的那一天,過程是這樣的,我來推理一下,如果有任何說錯的地方,請您來為我糾正一下。
“一個偽人,在那一天遊蕩到了五樓,出於不知名的原因,盯上了我們一家四口。此時家裏其他人沒有回來,隻剩下我的母親一個人在廚房做飯,於是偽人不停地敲擊大門和牆壁,誘騙了毫不知情的母親打開了房門。
“我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可能偽人組成的透明蟲子,分成了好幾批,在母親每次打開大門查看情況時,都有一批蟲子趁著她不注意,遊進了我家大門。幾次之後,相當於組成一個完整偽人數量的透明蟲子,已經進入了我家。
“與此同時,胖大嬸看到了這一幕。她同樣也被偽人盯上了。透明蟲子寄生在她身上,等她回家之後,那些蟲子吃掉了她的孫子陽陽,‘陽陽’成了偽人。
“不知道為何,胖大嬸,從始至終都沒有被取代。這一點我也解釋不了,暫時先跳過。
“偽人‘陽陽’來到學校之後,身上的透明蟲子很快傳染開了。他的班主任黃老師也被偽人所取代,這也解釋了兩點——為什麽‘黃老師’會在警察麵前替胖大嬸作偽證;偽人可能玩膩了,幾個月後主動離開之後,黃老師真正的屍體被發現,才會在失蹤‘一星期’之後屍首高度腐爛。”
高深的語氣非常淡然。這明明是他一生的痛苦來源,可是他陳述得十分客觀、有條理,就像是在點評一件其他人的事情一樣,
“有點跑題了。
“母親叫回了父親之後,兩人在房間內,遭到了偽人的襲擊。這個時間點,我的父親和母親已經死在了這個世界上,所以江心月也無法看到他們接下來的記憶。
“然後是我的姐姐高淺,在回家之後,毫無防備的她同樣被偽人殺死了。在臨死之前她努力掙紮著向外跑去,打開了我家的門。可是就差那麽一點,這一點,她永遠都邁不出去了。
“在我到家之後,那個已經殺死了我的父親、母親、姐姐高淺的罪魁禍首,偽人,已經轉化成了我母親的形態,站在屍堆之中,賊喊追賊,編出了這麽一個彌天大謊。”
這就是,當年滅門慘案的全過程。
米世乾早就暗示過高深,鏡子內外的世界,已經顛倒。看鏡之人,默默流淚。
事情的真相,正好和假象完全相反。
父親和姐姐,在死後,還要被汙蔑成偽人,埋入骨灰盒中都不得安寧。
真正的偽人,卻公然站在高深麵前,以他母親的名義,對他諄諄教導。
倒反天罡。
“最後,我還有一個問題。”
高深很平靜,平靜到眼神中根本沒有一絲殺意,
“你已經殺死了我的父親、我的全家,為什麽唯獨放過了我?
“這一年之中,你明明有許多大好的機會,可以嚐試把我這個漏網之魚也一起殺了。
“想必由蟲子組成的你,逃離這家精神病院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這一年以來你卻甘願戴著這個電子鎖鏈,被囚禁在這一方世界,以至於根本沒法有太大動作。
“而且,還是你告訴我偽人有超過兩隻眼睛這個秘密。沒有這份情報,可能我還真的沒法這麽快辨認出偽人陽陽和夏綾。”
這,同樣也是江心月的疑惑。
令江心月感到有點生氣的是,作為這場遊戲的觀眾和裁判,居然自己都被這個可恨的偽人給欺騙了。
早知道,當初第一次催眠他的母親,就該把她留在永恒的夢境。區區怪談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現在,隻等最後一點謎團解開。江心月就準備動手,解決掉這起怪談事情。
至於在找完樂子之後,要不要順手幹掉高深。說實話,她自己都沒有想好。
於她而言,高深就是一個最趁手的玩具。太好玩了,有一點舍不得處理掉了。
那個名為“母親”的生物,長長歎了一口氣。
歎息之中,有許多人類的情感,十分複雜。
“很聰明呢,阿深。
“對不起,吃掉了你的母親,汲取了她的許多記憶,叫習慣了。
“是高深。
“僅憑這麽一丁點線索,就能推算到這個程度,真不知道,究竟我是怪物還是你才是怪物。”
“你的這些問題,我很樂意為你解答。”
首先,是關於胖大嬸的——
“因為我們商蟲是一種有嚴重潔癖的生物。那個胖女人,實在太特麽臭了。
“沒有同類願意去吃她,隻好退而求次,吃了她的孫子。讓她莫名其妙逃過一劫。
“就這麽簡單。”
這個答案,讓高深哭笑不得。
有一種地獄笑話的美。
關於為什麽殺了高深全家,這麽多年,卻唯獨放過了高深一個人的——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母親”先反問了高深一個問題:
“有個問題,我們商蟲也想很久,關於你姐,高淺,臨死之前詭異的表現。
“她很聰明,在進入家門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但是還是晚了,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菜刀割斷了她的腳脖,她隻能跪倒在地上,看著死亡一步步到來。
“我們一刀一刀,落在她的身上。並非是有意折磨人類,而是,我們作為偽人,要測試人類在各種極端環境下的反應,這樣才能更好的了解你們,偽裝成你們。
“盡管被折磨得血肉模糊,遍體鱗傷,明明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活路了。高淺在臨死之前,卻倔強地拖著血肉模糊的下體,一點一點,拚死爬到了門口,用盡最後的力量扭動了門把手,打開了房門。
“哪怕她的身體拖著長長的血跡,內髒流了一地。可想而知,在死前為了做這麽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讓她承受了多麽大的痛楚。”
“母親”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回憶起那一天的奇特遭遇。
同時,她皮膚上幾萬隻密密麻麻的幽綠色眼睛,同時睜開,層層疊疊,每一隻都象征著一個組成“她”的透明蟲子,
“一開始,我們隻是以為,這是人類的求生本能。
“但是,很快,我們殺戮的人類越多,便發現越是不對。大部分人在臨死之前,求饒、癱軟、尿流了一褲子,又或者是垂死掙紮,困獸猶鬥,卻沒有一個像是你姐姐那樣,果決到這個程度。
“她那天明明知道,就算打開那道大門,以她的重傷之軀,也逃不出去。
“可是她還是拚命想要去做那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
這個問題,高深當然知道。
他替眼前這個模仿人類感情的多眼怪物解答了:
“如果那天的房門是關著的,我回家之後,打開門,走進去,也會死在其中。
“就是姐姐臨死之前,拚死打開的那道虛掩的門,那一道生命之門,讓我走到家門口就發現出了意外。我聞到了血腥味,才停在了門口,沒有走進去。
“你們偽人是一種非常脆弱的怪談,在走廊之上不敢動手,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死之前,承受了這麽大痛苦,都是為了我。”
“母親”露出了笑容:
“你說得很對,孩子。
“那一天,如果你走進家門,當時我們確實打算殺了你。可是因為門是開了一條縫,你停下了腳步,站在走廊上。我們偽人不敢冒著暴露的風險,在外麵直接殺了你。所以我急中生智,變成了你母親的模樣,編造出了一套謊言。
“這也間接救了你一條命。
“這是對你第二個問題的回答,為什麽當天沒有殺了你。”
就在兩人對話之時,病房外的走廊上,淅淅瀝瀝響起了許多腳步聲。
這些腳步聲,步伐整齊,在寂靜的走廊上輕柔得可怕,最起碼有幾百人,都是走向他們的方向。
江心月轉過頭,看向了外麵。
穿著藍白條紋的病人、披著白大褂的醫生、掛著製服的保安。
像是示威遊行一般,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已經擠滿了整個走廊。人群有條不紊,目標明確,向著他們而來。
這些“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們是什麽東西,很清楚。
對方數量如此龐大,哪怕是江心月,都感到一絲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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