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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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佑提著書箱,樂弦背著古琴,繪彩捧著文房四寶,至於賦才樂嗬嗬的跟在屁股後麵,簇擁著蘇皓前往劉家做客。
    這便是蘇大少爺的排麵,即便登門訪友也要盡顯氣派!
    聽聞節度使陳遠染病了,感冒發燒還流鼻涕,此刻正在縣城醫治。誰讓他偏要在雨中故作瀟灑,連鬥笠都不戴。
    節度使患病,行程取消。
    蘇皓一時沒了事兒,便來到潁上的某鎮看望朋友,就是那位中途“失足落水”的劉舉人。
    遠遠瞧見劉氏大宅,規模絲毫不輸蘇家,李佑好奇問道:“公子,論及家族淵源,蘇氏與劉氏哪家更久遠?”
    蘇皓頗為自得,手搖折扇說道:“我蘇家乃是名門之後,始祖可追溯至周朝。而這劉家,始祖為一流氓,因追隨名將平叛才逐漸興起。”
    “原來如此,那還是蘇氏底蘊深厚。”李佑趕忙奉承。
    實際上,蘇皓這番話有誇大之嫌,蘇家的譜係也就追溯到數百年前。
    而劉家傳承清晰,從漢末繁衍至今,曆經數代,枝繁葉茂。
    像這種真正的望族,傳承將近幾百年,對於曆代掌權者而言,都是既需拉攏又要防範的對象。
    單看其宗祠正門,依照唐朝規製,已然僭越——普通宅邸嚴禁使用特定裝飾,劉氏宗祠卻裝飾繁複!
    蘇皓站定,雙手背後。
    周武上前遞上名帖,對門房說:“蘇家蘇皓,特來拜訪劉舉人。”
    “諸位貴客請進。”門房都不進去通報,直接將眾人領去花園。
    顯然,蘇皓是這兒的常客,遞拜帖不過是走個形式。
    “哈哈哈哈!”
    沒過多久,劉風大笑著走來。
    此人穿著錦緞長袍,頭戴一頂軟腳襆頭,打趣道:“聽說蘇兄在雨中受了涼,莫不是到我家來討碗薑湯喝?”
    “你這家夥掉進河裏怎麽沒淹死?”蘇皓也毫不客氣,立刻回懟。
    劉風的妻子李氏,此刻就跟在丈夫身後。李氏帶著兩個侍女,親自端著酒菜過來,笑著說:“蘇相公說話這般不客氣,該罰酒三杯。”
    蘇皓收起玩笑,笑著說:“若妹子親手斟酒,那我喝了便是,想必妹夫不會介意。”
    “兄長還是這般沒個正形。”李氏爽朗一笑,將美酒擺上桌。她身姿高挑,舉止落落大方,毫無尋常閨閣女子的忸怩之態。
    蘇皓和李氏論起關係,算是表兄妹,潁上的幾大家族盤根錯節,彼此都是親戚。
    三人坐下,其餘人等站在一旁。
    李佑提著書箱候在旁邊,完全成了背景板,賦才倒是捧著壇子過去伺候。
    劉風突然指著李佑說:“兄長又多了個書童?三個還不夠使喚啊。”
    蘇皓得意道:“這孩子聰慧,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那我倒要考考他,”劉風對李佑說,“你且上前來。”
    李佑拱手道:“見過劉相公。”
    劉風問道:“今年幾歲了,可讀過四書?”
    李佑回答:“今年十歲,四書五經大致讀過,隻背得一些段落。”
    他能背哪些段落呢?
    像“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種課本裏有的,李佑都會背。
    作為熟知後世知識的人,李佑也有自己的優勢。
    比如中國古代文學的發展脈絡,李佑清楚得很,對名家名篇的理解,絕對超過古代大多數讀書人。
    後世的文學教材,幾乎囊括了古代所有經典作品,而且是必學科目,老師會逐字逐句講解,考試不及格還得補考。
    甚至還有一門《訓詁學》,音韻、文字、語法都有涉及,雖然本科階段學的內容相對基礎,但考研時可以專門選擇這個方向深入研究。
    “小小年紀,也敢說讀過五經?我都隻精通一部經書,”劉風笑道,“也罷,你用《詩經》裏的一首詩,來形容一下昨日見到的陳節度使。”
    李佑張口就來:“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
    “哈哈哈哈哈!”
    劉風似乎很愛笑,李佑一首詩還沒背完,他就已經笑得前仰後合。
    蘇皓也忍不住笑,拍手稱讚:“這首詩太貼切了,陳遠可不就是隻碩鼠嘛。”又問劉風,“怎麽樣,我這書童夠聰明吧?”劉?評價道:“跟你一樣,言辭犀利,尖酸促狹。”
    蘇皓有點不高興:“你說我言辭犀利也就算了,幹嘛還加個尖酸?”
    劉風笑著問周武:“老周,你家公子是不是有點尖酸?”
    周武摸摸鼻子說:“別把我扯進去。”
    “哈哈哈哈哈!”
    劉風又大笑起來,不再理會李佑,而是直接考蘇皓:“蘇兄,昨日內人問我,‘射’與‘矮’二字是不是弄反了。‘射’,寸身,意為矮;‘矮’,委矢,意為射。你怎麽解釋?”
    蘇皓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該如何作答,甚至懷疑是不是千百年來真的用錯了。
    劉風擠眉弄眼道:“蘇兄,要不要我教你?”
    李佑知道自家少爺愛麵子,馬上出聲道:“這簡單,公子早就教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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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風笑道:“那你說說看。”
    李佑用手指蘸了蘸酒,先畫一把弓,再畫一隻手,然後寫個“射”字。又畫一根矛,畫一個跪地舉物之人,在旁邊寫個“矮”字。
    蘇皓瞬間明白了其中含義,下意識拍手叫好,喊出口又臨時改口:“好!好……好記性,教你這麽久的功課你居然還記得!”
    李氏突然抿嘴笑著問:“真的是兄長教的?”
    蘇皓臉皮夠厚,反問道:“要不是我教的,難道還能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
    既然要裝,那就裝到底!
    李佑突然插話道:“我家公子說,確實有兩個字用反了,但不是‘射’和‘矮’。”劉風既疑惑又好奇,問道:“是哪兩個字?”
    李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蘇皓:“公子,我能說嗎?”
    蘇皓一臉得意,故作灑脫:“說給他們聽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藏著掖著。”
    李佑再次用手指蘸酒,寫下“麥”和“來”的繁體字。
    李氏湊過來看:“這兩個字怎麽用反了?”
    李佑引用《詩經》裏的一句:“貽我來牟。”
    劉風說:“那是通假用法,‘來’通‘麥’,不能證明這兩個字用反了。”
    李佑沒有馬上解釋,而是寫出一個“麥”字,然後把它的下半部分翻轉為“止”。
    劉風一下子懵了,“止”就是“趾”,“麥”字為什麽要加腳趾呢?
    真的用反了!
    最初造字的時候,“來”表示麥子,“麥”表示來往。
    《詩經》裏的“貽我來牟”,並非通假字,而是麥子的正確寫法。
    劉風這下心服口服,起身作揖道:“數月不見,蘇兄的學問竟有如此大的長進,小弟佩服至極!”
    蘇大少爺心裏舒坦極了,抬手笑道:“不必如此,快坐下說話。”
    李氏看看蘇皓,又看看李佑,全程微笑,什麽也沒說。
    周武偷偷給李佑豎了個大拇指,意思是你小子真厲害,今天可讓公子露臉了!
    厲害什麽呀。
    這是訓詁學裏的經典案例,有些老師第一堂課就會拿出來,用來吸引學生的興趣。
    要是把這個都忘了,李佑前世的訓詁學老師,怕是要氣得穿越過來,把他揍一頓再穿回去!
    當晚,眾人在劉家留宿。
    蘇皓被劉老太爺請去吃飯,李佑則跟著劉家下人一起用餐。
    “哥哥,你學問真好!”賦才由衷讚歎。
    李佑還在裝傻:“都是公子教的。”
    “哥哥別哄我們了,”樂弦小聲說,“少爺心虛的時候,習慣用右腳大腳趾頂鞋麵,剛才我站在旁邊又看到了。”
    還有這種事?
    周武喝止道:“閉嘴,這可是在劉家!”
    哼哈嘿三人組立刻閉上了嘴。
    周武把李佑拉到一邊,偷偷塞給他一袋錢袋子:“公子很高興,讓你拿去買茶喝。”
    李佑已經有了些經驗,隨手掂了掂,估計有七八貫銅子。
    這樣賺錢可真快,李佑恨不得天天幫蘇皓裝門麵。
    此時是月底,沒法賞月,蘇皓喝得酩酊大醉,被劉家仆人扶回客房休息。
    李佑他們連忙上去接住,幫著脫衣脫鞋,然後把蘇皓抬到床上。
    蘇皓醉眼朦朧,迷迷糊糊地說:“老周,明天去清風書院。你派人回家報個信,就說我要在那兒住兩個月,陪子賢劉風)閉關讀書,準備明年的科舉。”
    周武小聲嘀咕:“這不是沒事找事嘛,家裏難道不能讀書?非得結伴去山裏。”
    “你說什麽?”蘇皓喝醉了聽不清楚。
    周武說:“我說好。”
    蘇皓又說:“幾個孩子都一起進山,他們的功課也得抓緊,別成天隻知道玩鬧。”
    “誒,好的,我記下了,你快睡吧。”周武敷衍著催促道。
    蘇家在潁上,曆經幾代繁衍,先後建了幾座書院。
    清風書院,位於祖宅南麵的清風山。
    明月書院,位於縣城以西的明月崗。
    還有一座書院,就在城郊的鎮上。
    蘇家先輩,曾留下遺言,要變賣自己的產業建一座新書院。結果人眼一閉,兩腳一蹬,子孫就忙著爭奪家產,建書院的事兒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
    第二日,劉風帶著一個書童,和蘇皓一起前往清風山。
    蘇家的子弟,也在那裏寄宿讀書,李佑終於要正式當伴讀書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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