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變革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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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位之論,人人平等,張督學看了都說好!”
“快來看,快來買啊,《射雕英雄傳》出新的啦!”
“豪門士族穢事錄:強占民田、私蓄孌童!”
“科舉舞弊真相:科舉落榜生黃巢揭發黑幕!揚言要打進長安比考進長安容易”
“……”
蘇爽和蘇瑜,兩個書童四處奔走,忙著將《李氏旬刊》賣給客商。
無奈,客商流動性太大,小說連載很容易斷檔。
一個前兩天買了雜誌,還沒來得及離開的客商,趕忙對長隨說:“快把《旬刊》第二期買來!”
沒過多久,長隨買回雜誌,對客商說:“老爺,《旬刊》提價了。價錢翻番,頁數卻少了許多。”
客商竟然笑道:“確實該提價,以前賣得太便宜。我還怕他們虧本,不出第二期呢,那小說豈不是沒得看?”
“老爺仁義。”長隨奉承道。
客商直接翻到最後,捧著小說慢慢閱讀。
讀著讀著,突然沒了下文,這讓客商心裏直癢癢,這隻得轉讀政論《黃巢論》。
文中痛陳河東裴氏、清河崔氏等士族強占民田、私蓄孌童,更揭露科舉舞弊黑幕——黃巢曾以頭名中舉,卻因未向主考官行賄,被誣“卷麵不潔”黜落。
張守義滿懷對豪門士族的憤慨,寫文章時對他們更是毫不留情地批判。
這一期的《黃巢論》,不但揭露科舉的黑暗,更是直指士族“世代簪纓,盡是衣冠禽獸”:“所謂清流門閥,私設刑堂虐殺奴婢,強占民女充作家妓,田連阡陌卻使百姓易子而食!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客商反複研讀此文,打算好好收藏,拿回福建老家去吹噓。
直到最後,客商才開始看《格位論》。
先是震驚,接著覺得有理,隨後滿心歡喜。
他本是佃戶出身,因家裏欠租,被賣給地主抵債。做了幾年雜役,又跟著少爺外出經商,一開始隻是個跑腿的小嘍囉。
憑借聰明勤奮,他一步步往上攀升,拚搏三十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他也購置了家業,甚至娶了嬌妻美妾。然而,他依舊屬於卑賤的家奴!
這種情況極為常見,唐朝中期曾有過家奴反抗事件,藩鎮互相攻防。叛軍攻入城池,王某帶著錢財逃回故鄉,坐著豪車、帶著仆從去見知縣,在縣衙館舍外遇到舊主人。他被主人暴打一頓,打掉兩顆牙齒,轉身就煽動全縣家奴造反。
一個地方軍將,錢財豐厚,仆從眾多,卻還是家奴出身,連賣身契都還在主人手中。
這樣的家奴,不缺錢,不缺勢,唯獨缺身份!
嗯,還缺一樣,人格上的平等。
客商反複誦讀《格位論》,甚至逐字逐句背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雜誌收入懷中。
“曠世奇文!”在懷中捂了一陣,他又把雜誌拿出,輕撫封麵自語:“李子曰先生若在長安,必遭士族絞殺,幸好躲在這管仲鎮……”
突然,客商大喊:“快快去買書,把《李氏旬刊》買一百本回來!”
碼頭上。
“買一百本?”蘇爽以為自己聽錯了。
長隨扔去一錠銀子:“這是二兩,快快稱重,我還要趕回去見老爺呢。”
蘇爽全程一臉懵,不明白這人發什麽瘋,心裏想著下一期還得漲價,至少得把本錢收回來。
客商得到一百本雜誌,頓時視若珍寶。
他這種情況屬於豪奴,豪奴之間也會組建同仁會社。把雜誌買回去,讓社員們暗中宣傳,“格位論”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
鼎盛樓。
今天的戲曲終於演完,陳壽郎回到後台卸妝,他是新近走紅的旦角。
或許是演女人的戲太多,即便離開戲台,舉手投足間仍帶著幾分嫵媚。
陳壽郎還沒坐穩,就有一個家奴進來,賠笑道:“郎哥兒,我家老爺有請,今晚務必去一趟。”
“我曉得了。”陳壽郎麵無表情,聲音卻透著嬌俏。
家奴聽得心頭一顫,隨即渾身一陣惡寒,忙說:“那……那我在外麵候著,已經備好了轎子。”
“便去等著吧。”
家奴離開,陳壽郎枯坐在那兒,連妝都不想卸了,隻是茫然發呆。
綠帽子,縮頭龜,都是對同一類群體的稱呼——出身樂籍的男人。
賤籍中的賤籍,平時必須戴綠頭巾,腰間係著紅搭膊,一出門就會被認出。
即便到了乾符年間,官府管理沒那麽嚴苛,但在許多特殊場合,他們依舊必須佩戴綠頭巾。
身邊的戲班夥伴都下樓吃飯去了,隻剩陳壽郎一人獨坐。
他暗自歎息,開始繼續卸妝。
卸妝完畢,還是不想動彈。瞥見旁邊有一本書,隨手拿過來翻看,也不知是誰落下的。
至於那個家奴,就讓他慢慢等著吧。
《格位論》?
良尊賤卑,在其位;良賤平等,在其格!
陳壽郎死死盯著那一行字,心緒久久無法平靜。
良賤平等!
良賤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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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賤平等!
今天雜誌出新刊,李佑又來到酒樓,順便結交三教九流之人。
此刻他坐在櫃台看書,突然來了一個俊俏少年。
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而且走路姿勢很是怪異。水蛇腰不自覺地扭動,帶動著臀部和胸脯起伏,整個人仿佛蟒蛇成精。
“請問,是李子曰先生嗎?”陳壽郎刻意壓低嗓子,想讓自己聽起來更雄壯一些。
李佑反問:“你認識我?”
陳壽郎說:“我常在酒樓唱戲,自然認得先生。”
“哦,原來你是唱戲的。”李佑笑道。
這個笑容很真誠,沒有絲毫歧視,陳壽郎能夠真切感受到。
他猶豫再三,忍不住問:“先生,良賤真能平等嗎?”
李佑解釋說:“若論人格,人人生來平等。當然,如果這人做壞事,品行不端,那他就不平等了,他的人格非常卑劣。”
陳壽郎又問:“我沒做過壞事,是不是比做盡壞事的老爺們更尊貴?”
“對,就人格而言,你比他們尊貴,他們給你提鞋都不配。”李佑斬釘截鐵地說。
陳壽郎突然笑起來,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但他很快又疑惑道:“可為什麽,這些人格卑劣的老爺,又能有錢有權來作踐咱們呢?”
李佑回答說:“他們的權位,有些是繼承自祖宗,是祖宗傳下來的福蔭。有些是自己掙來的,壞事做盡,不修德行,卻得了好處。”
陳壽郎愈發疑惑:“做盡壞事,人格卑劣,卻能得好處。我不做壞事,人格尊貴,卻被人欺辱。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李佑反問道:“滿朝官員,屍位素餐。貪官汙吏,魚肉百姓。他們還自詡有德行,天下這般道理不是多得是嗎?”
陳壽郎頓時怒道:“那你的《格位論》還有什麽用?寫出來消遣我們這些賤戶嗎?”
“我也是賤戶,我是流民,我是家奴。”李佑說。
陳壽郎愣了愣,低聲問:“那有什麽法子,讓老天爺開眼呢?”
李佑說道:“你是唱戲的,應該是樂戶吧?憑什麽樂戶生來就低賤?就算你們的祖宗做錯了事,這都過去兩三百年,十幾代人了,怎能還揪著不放。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就是這個道理。”陳壽郎連連點頭。
李佑也低聲說:“既然是這個道理,那便是朝廷的規矩錯了,要讓朝廷把規矩改過來。”
陳壽郎問:“怎樣才能讓朝廷改規矩?”
李佑笑道:“朝廷要改,早就改了。就算皇帝答應,做官的也不答應。他們若答應了,還能隨意欺辱你嗎?他們不肯改規矩,就是為了騎在賤戶頭上作威作福!”
陳壽郎沉默不語。
李佑又說:“既然朝廷不改規矩,你想不被人欺負,那就隻能建個新朝廷。”
陳壽郎猛然抬頭,一臉驚駭地望著李佑。
李佑微笑道:“你若想去報官,那便去吧,反正我不承認。我是童生,你是戲子,看官老爺會相信誰。”
陳壽郎雖然感到恐懼,卻又沒來由地有些興奮。
左思右想,陳壽郎問道:“李先生,以後我還能找你說話嗎?”
李佑點頭道:“我每月來酒樓三天,若有什麽話,盡管來找我說。你是樂戶,我是家奴,咱們該是兄弟才對。”
“那我先走了。”
陳壽郎捏了捏拳頭,邁步朝門外走去,水蛇腰也不再扭動。
一想到要陪糟老頭子過夜,他就惡心想吐,腦子裏全是李佑說的那些話。
“茂哥兒請!”家奴守在轎旁。
陳壽郎恢複往日做派,輕移蓮步,緩緩坐入轎中,嬌聲吩咐:“煩勞,幫我買本《李氏旬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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