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話劇公演和訴苦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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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順德攙扶著母親,帶著全家前往打穀場。老父親堅決不願從賊,選擇獨自留在家中看門。
    父母、兄長、嫂嫂、弟弟、弟媳,加上他自己與妻子,再算上已滿12歲的侄兒,家裏剛好九口人。要是再有一個孩子年滿12歲,便達到李佑規定的強製分家標準了。
    這也是黃順德心裏不滿的地方,強迫他人分家析產,既不符合儒家觀念,也違背道德風俗。
    唉,形勢逼人,不從賊恐怕就得完蛋!
    就算李佑不出手,以前那些佃戶,估計都能把他們家折騰得夠嗆。
    此時的打穀場,已經坐了不少村民,都是奉命來看戲的。這次演出按村子逐個進行,每次觀眾幾百人,再多的話演員說什麽就聽不見了。
    黃順德一家來到打穀場,並沒有收到友善的目光。
    要是在以前,這些佃戶見了他這個童生,早就點頭哈腰地喊“黃相公”問好。
    黃順德寧願像以前那樣,多給官府交些賦稅,至少還能活得體麵。
    但他的大哥黃順功,卻覺得現在這樣更好。
    自耕農雖沒分到額外土地,卻也是受益者。田賦減少,不用交損耗,沒有雜稅,也不用承擔徭役,家裏能多留好幾石糧食呢!要不是父親和弟弟阻攔,黃順功早就投靠李佑了,畢竟家裏種田他出力最多。
    現實就是這麽複雜,同樣一個家庭,一母同胞的兄弟,哥哥支持李佑,弟弟卻從心底厭惡李佑。
    打穀場中間,搭了個臨時戲台,全村老小圍坐在戲台周圍。
    黃順德一家來得稍晚,隻能坐在比較靠後的位置。他其實沒心思看戲,隻是聽村長說會有好處,才把全家都帶來了。
    又等了一會兒,人越來越多。
    終於,陳壽郎走上戲台,拱手說道:“父老鄉親們,我是副鎮長陳壽郎,今年這收成好不好啊?”
    “好!”
    男女老幼齊聲大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從未如此開心過。
    陳壽郎接著說:“李公子,李鎮長,還是覺得大家太苦。平均下來,家裏每人不到兩畝地的,每戶再多分一畝!啥意思呢?打個比方,你家五口人,土地還不滿十畝,那李公子就再給你們一畝!”
    “好!”
    “菩薩保佑李公子!”
    “李老爺是大好人啊!”
    “李老爺長命百歲!”
    “……”
    歡呼聲中,許多農民直接跪地,雖然李佑此刻並不在場。
    以大唐的農業生產水平,南方最肥沃的田地,一畝地足以養活一人。要是土地質量稍差些,兩三畝、三四畝才能養活一人。北方的旱地產量更低,隻有南方的一半甚至更少。
    當然,以上數據有個前提:官府正常征收田賦,不胡亂攤派,不額外征收損耗,不隨意增加徭役。
    算上那些貧瘠山地,武興鎮的耕地總麵積約兩萬畝,平均下來人均不到五畝12歲以下孩童未計算在內)。
    而且,李佑自己占了一萬畝,導致人均耕地麵積不足2.5畝。
    陳壽郎等大家安靜下來,繼續說道:“有人可能會說,這次地分得最少的,當初鬥地主沒出什麽力。憑啥發田的時候,出力的撈不著,沒出力的反而多得一畝。”
    不少農民暗暗點頭,他們心裏就是這麽想的,隻是鄉裏鄉親不好意思明說。
    陳壽郎笑著說:“這次額外分一畝地的農戶,可得好好出份力。咱們五百多子弟兵,操練的時候鞋子磨損快,現在到處都是稻草,你們要給子弟兵打草鞋!操練期間,每戶出一人,輪流給子弟兵漿洗縫補!還有,李公子打算開設濟養院,收養村裏的孤寡殘疾,你們要輪流派人,給濟養院挑水、擔柴、掃地。這樣好不好?”
    “好!”
    為了多得一畝地,做這些事自然是值得的。
    而沒能額外分地的農戶,心裏也稍微平衡了些。
    陳壽郎又宣布:“李公子還說,今年他初來乍到,真心把大家當朋友。他體諒大家辛苦,所有佃耕的土地,田租再下調半成!已經交租的,明天可以去領退租。”
    全場瞬間轟動,人們歡呼雀躍。
    因為很多村民分到的土地,不夠全家人吃,還得佃耕李佑的地。之前已經下調了一成半,如今再下調半成,等於田租隻有去年的八成。
    “狡猾之徒!”黃順德低聲嘀咕。
    黃順功問弟弟:“你說啥?”
    “沒,沒什麽。”黃順德趕忙閉嘴。
    不直接減租兩成,而是春耕後減一成半,交租之後再減半成,無非是持續向全體農戶施恩。
    這其中,還包含立信的意圖。
    已經收上去的租子,就像吃到嘴裏的肉,居然還能退給佃戶,李佑的個人信用簡直要爆棚了!
    黃順德心想:如此狡猾之人,擅長蠱惑民眾,恐怕要鬧大亂子。官府怎麽還不來清剿?都是些昏官、庸官!再不來剿賊,過幾天重訓團勇營,我可就真成反賊了。轉念又想:要是事情鬧得更大,到時候接受招安,我能不能混個一官半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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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他呢,先鬧大再說!
    黃順德正思緒萬千,戲台上已經開始表演話劇。
    為了讓底層百姓更有代入感,李佑改編的這出戲,沒有文縐縐的唱詞。排練的時候,還讓不識字的演員們修改,把台詞都變成了本地方言。
    故事以黃家鎮為藍本——
    楊阿爺早年喪妻,隻有一女喜兒。平日裏常受鄰居楊大郎母子照顧,兩家人相處和睦,喜兒與楊大郎情投意合,約定來年秋收後便成婚。
    惡霸地主黃世德,覬覦喜兒美色,以高額田租和利息,強迫楊阿爺年內還清債務。除夕之夜,楊阿爺無力償還,被逼著賣掉女兒,絕望之下自殺身亡。大年初一,喜兒被搶到黃家,受盡屈辱折磨。隨後,楊大郎母子也被驅趕。
    男主角楊大郎,母親被驅逐後,風餐露宿染病而死。他被一位李公子所救,李公子聽聞黃世德惡行,答應幫他救出喜兒。
    喜兒當時已有身孕,在黃家好心侍女的幫助下逃走,途中生下嬰兒卻不幸夭折。她躲進深山,一頭青絲變成白發,又因偷取廟中貢品,被村民傳為白毛仙姑。
    李公子帶著楊大郎歸來,懲治了黃世德,還為黃家鎮百姓分地。楊大郎聽說白毛仙姑的傳聞,進山尋找多日,最終與喜兒重逢,有情人終成眷屬。
    戲台上。
    小翠飾演喜兒,陳壽郎飾演楊大郎,蘇爽喬裝扮演黃世德,蘇如鶴全程扮演不說話的家奴。其餘演員,都是鎮公所的差役,以及李佑府上的丫鬟婆子。
    村民們都覺得新奇,頭一回見到這種話劇。
    唱詞少不說,對話還是本地方言,而且穿著普通,不像正經戲台上的戲服。
    再加上,故事就發生在黃家鎮,黃世德就是黃老爺,這代入感簡直拉滿。
    黃順德的妻子看得津津有味,他自己卻滿臉不屑,覺得這種話劇難登大雅之堂,台詞和唱詞都粗俗不堪。
    漸漸地,黃順德震驚了,因為周圍的村民開始躁動起來。
    戲裏演到楊阿爺在除夕之夜,被黃老爺逼著賣女兒,想不開自殺了。大年初一,喜兒又被搶走,還遭到毒打和侮辱。戲台上,幾塊門板立起來,就算是黃老爺的臥室。
    喜兒反抗時,先在屋外被打,又被拖進屋裏強暴。
    村民看不見門板後的場景,隻聽到喜兒一聲聲痛哭。離戲台近的,甚至能聽到衣服撕裂的聲音。
    “打死黃扒皮!”
    終於有村民忍不住,其他村民也跟著怒吼。
    接著好幾個人衝上去,把扮演黃世德的蘇爽抓住一陣拳打腳踢,救出了可憐的喜兒。
    “好!”
    看到喜兒獲救,無數村民歡呼起來。
    陳壽郎連忙帶人阻攔,不停地解釋這是演戲,讓村民們別當真。
    倒黴的蘇爽,被打得鼻青臉腫,還得繼續留在台上演戲。
    接下來的劇情,依舊壓抑。
    楊大郎被驅逐,母親半路去世。喜兒逃出來後,孩子夭折,滿頭白發形如瘋子,又似山中野鬼。
    終於,李公子帶著楊大郎回來了!
    李公子智鬥黃老爺,帶領佃戶造反。男女主人公重逢,並在李公子的主持下,拜堂成親。
    長時間的壓抑在此刻釋放,村民們站起來歡呼,喝彩聲接連不斷。
    今天雖然沒在上黃村演出,但黃幺還是被請來觀看。
    他根本沒看完,就悄悄躲到打穀場邊,獨自捂著嘴無聲痛哭。雖然他的經曆,隻有些許與戲中相似,但他覺得這演的就是自己,他的青梅竹馬也是在黃家慘死。
    不知何時,新婚妻子來到他身後,默默陪著黃幺流淚。
    戲台上,演出結束,接下來是訴苦大會。
    江大山第一個上台:“我是外姓人,比你們很多人都苦,黃老……黃世德專門欺負外姓人。我家祖上本也有地,都被黃世德的祖宗占了。外姓人交的租子最重,好處沒份,壞事全攤。押糧是個苦差,自己帶口糧,把糧食押去縣城。那些貪官汙吏還總找茬,故意把糧食撒出來,說我押的糧不夠數,缺的部分都得我們自己補上。”
    “黃家的宗祠、祖宅、水渠,要是需要修補,每次都有我的份。不給工錢,也不管飯,幹不好還要挨打。十多年前大旱,黃世德派家奴催租,搶走了我家的糧食,我爹、我哥和嫂嫂,都被活活餓死……”
    說著說著,江大山泣不成聲,無法繼續說下去。
    陳壽郎讓他下台,問道:“還有誰要訴苦,都上來敞開了說,咱們都是苦命人,別憋在心裏難受。”
    “我來說!”
    這次不是安排好的,一個老農衝上戲台,開始訴說自己的悲慘遭遇。
    黃順德聽得心驚肉跳,同時也陷入沉默。他自幼刻苦讀書,後來家裏人口增多,日子漸漸拮據。他自己科舉無望,二十多歲才開始學種地,平時不太關心村民的生活。
    直到現在,黃順德才知道,他的堂伯竟做了這麽多壞事。這樣的大地主,該不該打死分田呢?
    黃順德的思維有些混亂,他是個讀書人,沒吃過太多苦,心底還保留著一絲士子的追求。
    “娘,大伯真幹了這麽多壞事?”黃順德低聲問母親。
    黃母歎了口氣:“唉,人都死了,別問了。”
    看來是真的了。
    黃順德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聽著村民們一個接一個上台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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