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枝撿了個石頭，刮著鞋底上的泥，一邊歎了口氣。
    “大孫啊，一會兒就該吃晚飯了，你不想吃肉啦？”
    王翠花眼咕嚕一轉，“你得再給我半斤黍米。”
    “行。”
    宋金枝答應的這麽幹脆，幹脆的王翠花都有些懷疑了。
    誰知宋金枝大手一揮，“半斤黍米我還是給得起的。我大孫子今天幹活這麽厲害，肯定得好好吃一頓的。”
    王翠花的心放下來，一把將兒子拽起來，再把背簍往他身上一套，帶著他上山去了。
    宋金枝跟到山腳下的陳守倉家裏，看了眼已經弄好的門板，滿意的上手摸了摸。
    小兒子辦事兒就是穩妥，連木刺刺都用砂紙磨光滑，實在是用心了。
    “那些土磚韓勝的板車一趟怕是裝不完，再過半個時辰，你去鎮上跟他把土磚都運過來，到時候直接堆在大門口就行了。”
    陳守倉應了一聲。
    想起什麽，他又往山上看了一眼。
    “明天他們鬧起來怎麽辦？”
    “鬧就鬧唄，又不會少一塊肉。”
    宋金枝一直在陳守倉家等著，等他們母子倆下了山，說他們每個人隻采了一點桑葉，非得讓他們再去一趟，把背簍裝滿了再下來。
    母子二人咬著牙的又上了山，下山時雙腿都在打顫。
    太陽西斜，已經到傍晚了。
    宋金枝檢查了桑葉，這才滿意的點頭，之後果真帶著他們去了村長家，當著村長的麵把肉給他們了。
    拎著這塊肉，王翠花跟陳金寶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又是下地又是上山，幹了一天體力活，母子倆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要不王翠花偏要拎著這塊肉來來回回在村裏走上好幾道，好叫之前她死乞白賴去借糧食，卻又把她攆出來的人家好好看看，她王翠花，吃得起肉！
    回了家，喬氏已經做好飯菜了。
    聞著菜香，母子倆更是連著吞咽了好幾口。
    陳金寶抬腳就要往裏進，宋金枝拉著他，“好大孫，今晚跟奶奶一塊吃飯。”
    說罷，她擋在門口，但又要朝著大灶房裏喊：“老二媳婦兒，快來接著這塊肉，再做個好菜。”
    王翠花把手往回一縮，陳金寶也立馬跑到了她的身後。
    老東西，還敢惦記他們的肉？
    宋金枝眼底帶上冷笑。
    果真是白眼狼。
    王翠花把手往前一伸，要的理所當然。
    “你答應的，給我半斤黍米。”
    宋金枝喊著喬氏，把家裏剩下的那半袋子黍米拿來。
    到手以後，王翠花臉色一變。
    “你耍我？這根本沒有半斤。”
    宋金枝也懶得跟他們做戲了，頓時冷了臉。
    “你不要？不要就算了，連帶著那塊肉，也還給我。”
    說罷，她伸手就要把東西拿回來。
    王翠花躲開，把兩樣東西緊緊護在手裏。
    有一點算一點，好歹是能吃兩天飽飯了。
    “兒子，走，我們回家吃肉去。”
    說話間，陳守業含糊又虛弱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餓了一整天他還有力氣喊人，也真是難為他這個讀書人了。
    宋金枝進了大灶房，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角落，一直低著頭的長安。
    以往她從外頭回來，長安一定是最先跑過來，奶聲奶氣的喊著奶奶。
    現在卻如此反常。
    “長安，奶奶回來了。”
    小娃娃聽見了，卻沒什麽反應。
    滿兒就坐在她旁邊，懵懂又好奇的低著頭，偷看著低頭不理人的妹妹。
    宋金枝心裏咯噔一下，問喬氏今天發生了什麽。
    喬氏原本也是要說的，幹脆就把今天那些人的閑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了宋金枝。
    宋金枝過去把長安抱起來，“你也是這樣想奶奶的？覺得你是個女娃娃，我就要把你扔了？賣了？”
    長安看著宋金枝，忍著眼淚哀求，“奶奶，我乖，你別賣我！”
    對麵的陳金寶聽見，跑到門口拍著巴掌，幸災樂禍，實在惹人厭煩。
    宋金枝拎著柴火棍子追出來，嚇得陳金寶躲回了屋裏，暗罵她瘋婆子。
    長安像是嚇著了，淚眼婆娑，卻不敢再哭一聲。
    這幾個月來她過的太安心，安心的忘記了以前挨打的日子。
    打人很疼，她很害怕……
    “娘……”
    喬氏小聲提醒，宋金枝才注意到嚇壞的長安。
    她趕緊扔了柴火，蹲下身來緊緊抱著長安。
    “小傻瓜，你是奶奶的孫女兒，奶奶怎麽舍得賣你。”
    哇！
    長安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對麵的陳金寶跟王翠花更是得意了。
    宋金枝哄了好一陣，長安才開心了些，但小手一直緊緊拉著宋金枝，眼神裏還是有些驚恐擔憂。
    疼了這麽久的孫女兒怕成這樣，宋金枝心頭火冒三丈，麵上又不好再發作，就怕再嚇著她。
    可這筆賬，她記住了。
    不多時，對麵的肉香飄過來，滿兒聞見，貪嘴的舔了舔嘴巴。
    喬氏看了眼婆婆的臉色，剛想哄兒子，就聽宋金枝說：“老二媳婦兒，明天早上我有事兒，你去買兩斤排骨來，我們燉排骨吃。”
    那母子倆吃飽喝足，連陳守業也不哼哼了，不多時，那邊屋子就關了門，熄了燈。
    片刻不到，已經是呼聲震天。
    而此時，那兩車土磚已經送過來了。
    宋金枝一手抱著不舍得鬆手，一直掛在她身上的長安，一邊把前兩天做好的燈籠給他們掛上。
    之後，又把那個沉手的籃子過去。
    “砌好之後，把這個東西給我鑲在釘上。”
    陳守倉跟韓勝定睛一瞧，籃子裏裝著的，竟然是宋金枝去鐵匠鋪定製的鐵齒。
    隔天清早，王翠花打開房門，剛伸了一半的懶腰在看見眼前豎起的高牆時，嚇得一下子收了回來。
    她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傻站了一會兒後，才踉蹌著腳步走過去，摸了摸那堵莫名出現的土牆。
    這什麽東西？
    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出現這個？
    這時，土牆另外一邊傳來說話聲。
    “小心些，別砸了腳。”
    “老四，床架子弄好了沒有？被褥先不著急放，今天天氣好，先在院子裏曬曬，晚上好睡一些。”
    是宋金枝的聲音！
    王翠花腦袋嗡的一下，頓時明白過來了。
    “老不死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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