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是在下山路上看到那個倒在路邊的男人的，她攥緊背簍，目不斜視地跨了過去。
    昨夜剛落了雨，小蒼山上冒出來許多值錢的菌子，她的背簍險些都裝不下了。
    平日無事時山腳下的村民們都要上小蒼山轉上兩圈，之所以今日叫琉璃一人撿了個滿滿當當，蓋因恰逢乾元宗派了人出山招徒。
    乾元宗聲名遠揚，就是有幸被收進去做個外門子弟，那也是祖上修了幾輩子的德才能換到的。
    所以這方圓百裏收到消息的人家幾乎人人都湊熱鬧去了，哪裏還顧得上撿什麽菌子。
    但琉璃無意於求仙問道，規矩多不說，一不留神小命兒都會丟了。
    就像是她剛剛跨過去的，倒在路邊的那個男人，看上去就是哪個倒黴的仙門弟子······
    嗯？
    琉璃眨了眨眼睛，猶疑不決地盯著再度出現在她眼前的那個身影。
    是她眼花了嗎？她不是剛剛才從這人身上踏過去，怎的又出現在這兒擋她的路。
    躺在琉璃麵前的男人悶哼了一聲，悠悠轉“醒”。
    “姑娘，是你救了我嗎？”
    出聲的男人打扮不凡，卻長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琉璃連接他話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她麵不改色，一言不發地又從男人身上跨了過去。
    滄麟怔了怔，原本他以為方才琉璃是沒看見她，才從他身上跨過去的。
    萬萬沒想到，這女人當真毫無仁善之心。
    “姑娘，你先等等！”
    琉璃頓也未頓，腳步未停朝山下走去，滄麟幾乎要以為她是個聾子了。
    但她分明不是，一隻搖著尾巴的小黃狗歡快地跑上來，朝琉璃吠了兩聲。
    “金豆，你怎麽跑出來了，來接我回家的是不是？”
    琉璃笑著擼了擼金豆的狗頭，小黃狗拿鼻子拱了拱琉璃的掌心，又衝後頭躺著的滄麟叫了兩聲。
    琉璃把它的狗頭掰過來，“不管他，今晚讓阿狗給我們燒小雞燉蘑菇，我吃雞肉你吃蘑菇，好不好？”
    金豆是隻沒開智的小土狗，哪裏聽得懂琉璃在說什麽，隻是一味地朝主人搖尾巴。
    “傻狗。”
    琉璃戳了戳它的小黑鼻子，顛了下快滑落的背簍，帶著金豆下山去了。
    一人一狗，誰也沒再去管躺在後頭的滄麟。
    ·······可惡！
    滄麟陰沉著一張臉，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來。
    為了叫自己的傷勢看起來沒那麽假，他當真使了五成力給了自己一掌，現在還麵色慘白。
    他盯著那個漸行漸遠的人影，撓破腦袋都沒想明白李銜青那個陰險狡詐的家夥兒是怎麽混進戚家的。
    被滄麟念叨的李銜青，也就是琉璃剛剛提到的“阿狗”，現在可沒功夫關心滄麟的心情。
    他雖說是千辛萬苦混進戚家了，但誰都不會想到他付出了何等代價······
    李銜青冷著一張俊臉，他比滄麟腦子好用些，即使是易容也換上了張美男臉，不然琉璃也不會同意他進戚家——
    當下人。
    “咯吱——”
    戚家那搖搖欲墜的木門略略一推就推開了，率先衝進來的是金豆。
    它今日從村頭逛到村尾，往日和它玩耍的那些小夥伴全去參加乾元宗的招生大會了，要不然它也不會跑上山找琉璃。
    渴極了的金豆埋頭在自己的狗碗裏喝水，李銜青一邊搓著手裏的衣服一邊冷著臉盯著那隻鑲著金邊的狗碗。
    原想著戚琉璃父母早亡，無人關愛，應該很好接近才對。
    萬萬沒想到這女人心硬得像塊石頭，除了對她自己，至多加上那隻小土狗，就萬事不入她眼了。
    “呐，阿狗，今晚上我要吃小雞燉蘑菇。”
    琉璃將背簍拿下來丟到李銜青麵前，後者額角一抽，哪怕都過了半個月了，他也還是沒能接受“阿狗”這個稱呼。
    他忍了又忍，還是憋屈地應了聲。
    想他作為乾元宗的真傳弟子，多少年無人敢這麽使喚他了，但為了小師妹······
    李銜青還是咽下了這口氣。
    隻是李銜青沒想到，他剛剛把小雞和蘑菇放下去燉，戚家的門卻被人叩響了。
    來人正是滄麟，不過他又換了張溫文爾雅的臉。
    “姑娘，吾路過此地口渴難耐，可否討碗水喝？”
    美救英雄的戲碼行不通，滄麟很快就想出了個新辦法。
    這易容術凡人看不出來，境界相當的滄麟和李銜青，卻將對方的真麵目看得一清二楚。
    兩人四目相對之時，琉璃摸了摸下巴。
    “阿狗，這你朋友啊？”
    “不是！”
    “不是！”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隻不過話音剛落兩人的臉色俱都難看起來。
    實在是他們下意識的反應騙不得人，何況戚琉璃這個女人還如此謹慎······
    “那我就沒必要給友情價了，一碗水你給我十兩銀子就行了。”
    看著攤在自己麵前的手掌，滄麟臉上的表情一寸寸裂開。
    十兩銀子，換一碗水，你家的水是金子做的啊？！
    見滄麟僵在原地，琉璃撇撇嘴，“我觀公子衣著不凡，難不成還想白吃白喝不成？”
    “······”
    滄麟冷著臉掏了十兩銀子出來，琉璃將其塞到荷包裏，招呼旁邊看戲的李銜青。
    “阿狗，快給這位公子倒碗茶來！”
    “······阿狗？”
    滄麟麵色古怪，盯著那個鑽回去的人影，怪不得李銜青這廝能成功混進戚家，這容忍度是滄麟望塵莫及的。
    若誰敢給他取這樣的名字，他定要······
    “公子，請。”
    琉璃像是沒看到碗底那撮黑灰似的，將李銜青倒的水遞到滄麟麵前。
    滄麟端著那碗水，琉璃左等右等都不見他喝。
    不過錢也收了，水也給了，錢貨兩訖，琉璃就打算把門關上了。
    但在她將門合上之前，一隻腳卻抵住了門縫。
    滄麟遞上了一枚金元寶開路，順利坐上了戚家的飯桌，甚至他碗裏的肉塊數量僅次於琉璃。
    哼！來得早又有什麽用，碗裏的肉還不是比我的少？
    滄麟莫名自豪地瞥了李銜青一眼，後者的臉色很難看。
    拿錢砸人這種戲碼滄麟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在乾元宗時他就對小師妹試過這招。
    但小師妹為人純善，與人交際從不看這些身外之物，哪像戚琉璃這個糟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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