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推背圖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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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的冬夜,霜雪凝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更夫敲梆子的聲響混著北風,驚起簷角棲鴉。李逸風裹緊黑袍疾行,腰間玄鐵令牌在暗處泛著冷光——這是欽天監密探的身份憑證,卻不知師父臨終前的密信,為何要他拋下皇城差事,連夜趕往城郊清風觀。
道觀朱漆斑駁的山門虛掩著,寒鴉掠過“道法自然”匾額,驚落簷角殘雪。李逸風剛踏過門檻,古鬆後忽傳來清咳聲,玄真道長手持青銅油燈轉出,昏黃光暈映得他眼窩深陷,白眉下兩道目光卻銳利如鷹:“三更天城門已關,你竟能潛出城?”
“城門校尉是舊識,看在師父麵上...”李逸風話音未落,玄真道長已將羊皮卷拍在石案上,卷首“推背圖”三個朱砂字在油燈下似有血光流動。“袁天罡以渾天儀推演國運,李淳風推至千年後欲停筆,卻被袁天罡推背警示‘萬萬千千說不盡,不如推背去歸休’,此書由此得名。”道長枯瘦的手指劃過泛黃的紙頁,“但你可知,每象圖讖都藏著生死劫?”
密室石門閉合時發出悶響,十二盞長明燈次第亮起,照亮牆上斑駁的星圖。李逸風翻開第一象,圖中兩仙人對立,一人執羅盤指向天際,一人捧竹簡若有所思。讖語“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周而複始”旁,竟有師父用朱砂批注的“天機起於混沌”。
“開卷並非空談天地。”玄真道長用燈芯撥弄火焰,“盤古開天辟地後,三皇五帝、夏商西周...朝代更迭看似偶然,實則暗合星軌運行。你看頌辭‘自從盤古迄希夷’,從混沌初開到唐高祖起兵,恰是天道輪回的節點。”
第二象的圖讓李逸風瞳孔驟縮——盤中二十一枚李子,有的表皮皸裂,有的青澀帶血。“武德九年玄武門之變後,袁李二人推演到‘一果一仁’,當即冷汗浸透衣袍。”玄真道長指尖撫過“二九先成實”的讖語,“二十一個李果,對應唐朝二十一位帝王,‘二九’十八實為十八帝含武則天),而‘陰盛陽先竭’,正是武曌以周代唐的預兆。”
當燭火燒到第三象,畫中女子頭戴冕旒,裙擺纏繞著象征皇權的龍紋。李逸風突然倒抽冷氣——讖語“日月當空”分明是“曌”字拆解,頌辭“喔喔晨雞孰是雄”更直指武後稱帝後改元“光宅”,牝雞司晨的亂象。“當年駱賓王寫《討武曌檄》,卻不知這一切早被算在卦中。”玄真道長苦笑,枯槁的手重重按在桌上。
第四象的血光更濃,武將槍尖挑著鳳冠霞帔的女子,遠處城樓上“李”字大旗獵獵作響。“神龍政變誅殺二張,迎中宗複位。”道長用燈芯在“賴有猴兒齊著力”處輕點,“‘猴兒’諧音‘李’,但李家奪回江山時,武氏根基未除,才有後來韋後亂政...”
燭淚滴在第三十五象圖上,畫中濃煙蔽日,八旗兵丁攻破城門,黃袍天子乘舟西逃。李逸風的手開始顫抖,讖語“西方有人,足踏神京”與十年前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的慘狀重疊,頌辭“南有兵戎北有火”恰似太平軍北伐與撚軍作亂的寫照。“鹹豐帝出逃熱河,恭親王奕欣主持和談...”他喃喃道,“難道這就是‘三台扶傾’的奇才?”
“何止如此!”玄真道長猛地掀開密室暗格,露出滿牆泛黃密檔,“康熙年間欽天監監正楊光先因反對西洋曆法,被孝莊太後賜死,死前高呼‘寧可使中夏無好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卻不知這是在為第三十象‘半圭半林’的‘林則徐禁煙’做鋪墊!”
晨光刺破雲層時,李逸風已解讀到第四十五象。圖中兩武士執劍,太陽西墜,東方泛起魚肚白。讖語“有客西來,至東而止”讓他想起沿海通商口岸的紅毛商船,頌辭“金烏隱匿白洋中”更令他後背發涼——金烏代指皇權,白洋莫非是指海外列強?
玄真道長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黑血:“當年袁天罡推至此處,吐血三升,隻留下‘天機不可再泄’六字。逸風,你可知為何曆代帝王都想銷毀此書?因為《推背圖》不是預言,是天道輪回的密碼...”話音未落,道觀外突然傳來馬蹄聲,十餘名黑衣侍衛已將道觀圍得水泄不通。
“欽天監緝拿叛黨!”領頭侍衛的刀光映在李逸風蒼白的臉上,“有人密報,玄真妖道私藏禁書,圖謀不軌!” 玄真道長將《推背圖》塞進李逸風懷中,反手抽出牆上桃木劍:“從密道走!記住,圖中每象都有‘象眼’,找到它,才能破解真正的天機!”
密室石門轟然炸裂的瞬間,李逸風最後看見的,是玄真道長揮劍劈開火盆,跳動的火苗中,那些解讀過的卦象仿佛活了過來,在火光中演繹著千年興衰。
李逸風將《推背圖》貼身藏好,順著密道狂奔。腳下青磚潮濕打滑,黴味混著腐土氣息撲麵而來,身後傳來兵器碰撞聲與玄真道長的喝罵。密道盡頭是枯井,他拽著鏽蝕的鐵鏈攀出井口,卻見三名黑衣侍衛已持弩瞄準——箭鏃泛著詭異的青芒,顯然淬了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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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書交出來!”為首侍衛扯下蒙麵巾,竟是欽天監同僚王承業。這人平日總掛著諂媚笑容,此刻眼露凶光:“你以為玄真那老東西真是為了天下蒼生?他不過是想借《推背圖》,讓李家江山改朝換代!”
李逸風後背抵住斑駁的井壁,腦中突然閃過第三十二象讖語“黃河水清,氣順則治;主客不分,地支無子”。圖中畫著一匹馬踏碎城門,馬背上的“闖”字赫然在目。難道玄真口中的“象眼”,竟是暗示明朝末年李自成進京?他猛然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得靈台清明:“你們受誰指使?是當今聖上,還是...”
話音未落,王承業已揮刀劈來。李逸風側身翻滾,刀刃擦著耳畔削落幾縷發絲。混戰中,他瞥見侍衛腰間的玄色玉牌——這是太子東宮的專屬信物。冷汗順著脊梁滑落,他突然想起玄真道長解讀第三十三象時,那句欲言又止的“黃河水濁,乃見真龍”。
“太子想借禁書謀反!”李逸風大喝一聲,趁侍衛們愣神的刹那,抓起井邊碎石擲向油燈。密室頓時陷入黑暗,他憑著記憶摸到暗格機關,石板轟然翻轉,將追兵困在另一側。
衝出樹林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李逸風跌坐在官道旁,顫抖著翻開《推背圖》。第三十六象的圖畫在晨霧中格外刺眼:一女子持燈領路,一群人抬著龍輦倉皇西逃——這分明是十年前慈禧太後西狩的場景!頌辭“母子不分先後,西望長安入覲”,此刻字字誅心。
“原來每象的‘象眼’,是要結合當下之事才能顯現。”他將書卷塞進破襖夾層,撕下衣襟包紮滲血的手臂。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已是卯時三刻。若按圖中預言,下一個劫難...他的目光死死盯著第四十象,圖中三孩童嬉戲,卻各自舉著“東”“南”“西”的旗幟,讖語“一二三四,無土有主;小小天罡,垂拱而治”。
馬蹄聲由遠及近,李逸風猛地起身,躲進路邊破廟。八匹快馬掠過,為首的正是太子親信。“封鎖城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命令聲刺破薄霧。李逸風貼著冰涼的泥塑神像,突然摸到背後刻著的“永樂”二字——這是成祖年間的古物。他心中一震,想起玄真道長曾說,《推背圖》的奧秘,藏在“古今同一輪明月”裏。
破廟外傳來孩童嬉鬧聲。三個乞兒爭搶饅頭,一個孩子突然將饅頭掰成三瓣:“我要去南洋找阿爹,你們說東洋人會不會搶...”李逸風瞳孔驟縮,這不正是第四十象的“小小天罡,三分天下”?他踉蹌著衝出去抓住孩子:“你方才說什麽?南洋?東洋?”
乞兒嚇得大哭,被同伴拽著跑遠。李逸風癱坐在地,終於明白所謂“象眼”,是天機與現實的交匯點。他望向巍峨的長安城,城牆上的“唐”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而《推背圖》裏的預言,此刻正在現實中徐徐展開——從玄武門之變到武周稱帝,從安史之亂到列強入侵,每一個動蕩的時代,都在圖中留下了蛛絲馬跡。
遠處傳來晨鍾,李逸風握緊懷中的書卷。他知道,自己已卷入一場跨越千年的棋局。而破解《推背圖》的關鍵,或許不在卦象本身,而在人心——在權力與欲望的博弈中,在蒼生與社稷的抉擇裏。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他起身拍去身上塵土,朝著與城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暗處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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