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江城東郊的丘陵地帶被陽光籠罩。
這裏沒有市區的喧囂。
隻有山風在樹梢間低語。
偶爾傳來幾聲野獸的嘶鳴。
一道黑影，從李苟的筒子樓離開，在陽光斑駁的密林中高速穿行。
正是黑衣中年人默辰。
他腰杆筆直。
每一步都精準。
身形在樹影間閃爍。
沒有多餘的聲響。
李“前輩”隨手收下的斂息玉佩，默辰其實很看重。
那不是頂尖奇珍。
而是他早年曆練時，九死一生從一頭擅長隱匿的妖獸巢穴裏搏殺所得。
玉佩材質特殊。
長期佩戴，能收束自身氣息。
對於他們這些行走在暗影裏的人，這玉佩妙用無窮。
送出這玉，一是想結個善緣。
二是他被“前輩”深不可測的手段折服，下意識表達敬意。
宗門傳訊，確有其事。
江城大學古跡的異動，已經在某些圈子裏掀起波瀾。
他所屬的萬獸門，對此自然不會毫無動作。
穿過荊棘陡坡。
前麵豁然開朗。
一片推平的窪地。
十幾頂深色帳篷立在那裏。
帳篷粗糙，風霜痕跡明顯。
零星篝火跳躍。
映照出坐立的身影。
還有幾頭凶獸。
有的巨狼，獠牙外露，低頭撕扯東西。
骨裂聲刺耳。
有的形似猛禽，蹲在特製巨大棲木上。
周身散發著警惕與野性。
更遠的地方。
幾個大鐵籠。
裏麵傳來沉悶的撞擊和低吼。
空氣裏，血腥味、野獸的腥膻味、草藥的苦澀味混雜。
形成萬獸門獨有的壓抑氛圍。
這裏是萬獸門在江城外圍的臨時據點。
默辰的出現，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據點內的萬獸門弟子，神情冷漠。
各忙各的。
或者警惕地環顧四周。
他徑直走向最大的帳篷。
帳篷門口。
兩個魁梧漢子，**上身，肌肉虯結，獸形文身猙獰。
他們手中各持一柄獸骨巨斧，守衛在帳篷門口，身形魁梧。
看到默辰。
其中一人甕聲甕氣開口：“默副堂主回來了。”
聲音粗嘎，帶著疏離。
默辰微微點頭，算是回應，便要掀簾進去。
“慢著。”另一個守衛抬起巨斧攔住他。
臉上譏誚明顯。
“熊堂主在裏麵，心情……不太好。默副堂主，您這兩天去哪兒‘清修’了？副堂主念叨您好幾次了。”
默辰眉梢微動。
熊跋。
萬獸門江城分舵的副堂主。
脾氣暴躁，為人霸道，崇尚力量。
他素來看不慣默辰這種心思細密、行事隱秘的同僚。
“處理一些私事。”默辰淡淡回應。
那守衛嘿笑一聲，讓開身位：“那你可得好好跟副堂主解釋解釋，別是‘私事’耽誤了宗門大事。”
默辰不再理會。
掀開厚重獸皮簾子。
走了進去。
帳篷裏空間很大。
地上鋪著獸皮地毯。
火盆燒得正旺。
一個異常魁梧的壯漢，背對門口，擦拭著一柄誇張的巨型狼牙棒。
狼牙棒通體黝黑，布滿尖銳倒刺。
每根倒刺寒光閃爍。
壯漢身高近兩米，肩寬背厚。
一個背影就透著凶悍暴戾。
他穿著簡單皮坎肩。
露出古銅色臂膀。
肌肉墳起，像盤錯的老樹根。
這人，正是熊跋。
“喲，這不是我們神出鬼沒的默辰默副堂主嗎？”熊跋沒有回頭。
聲音洪亮，帶著濃濃嘲諷。
“舍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小子在外麵找到什麽神仙洞府，樂不思蜀了呢！”
默辰走到帳篷中央。
躬身行禮：“熊堂主。”
熊跋這才緩緩轉身。
他一張國字臉。
絡腮胡像鋼針一樣豎起。
鼻梁一道猙獰舊疤，從眉心到嘴角，讓他本就凶惡的麵容更添煞氣。
“哼。”熊跋將狼牙棒重重頓在地上。
發出“咚”的悶響。
帳篷都震了一下。
他上下打量默辰。
透著審視，像看一頭不聽話的獵犬。
“說吧，這兩日，死哪兒去了？”熊跋語氣不容置喙。
一股蠻橫壓迫力。
“宗門傳訊召集，你倒好，玩起了失蹤？是不是覺得翅膀硬了，我熊跋的話，可以當耳旁風了？”
默辰垂下頭，聲音平靜：“回堂主，屬下在城西老城區查探，發現一樁異事，耽擱了些許時辰。”
“異事？”熊跋嗤笑一聲。
抓起矮幾上的酒囊，仰頭灌了一大口。
辛辣酒液順著胡須滴落。
“能有什麽異事，比得上東郊古跡重要？難道你發現了絕世凶獸幼崽，還是找到了能讓人一步登天的靈丹妙藥？”
他抹了把嘴，語氣輕蔑：“城西老城區那地方，能有什麽油水？一群老弱病殘，連像樣的異獸都難得一見。你小子，別是偷懶找借口！”
默辰沉默片刻。
組織了一下語言。
才沉聲說：“屬下遇到一位……高人。”
“高人？”熊跋聽了，放聲大笑。
帳篷頂灰塵簌簌落下。
“哈哈哈哈！高人？默辰，你小子最近修煉把腦子修壞了？什麽年代了，還信這個？就算真有一兩個藏頭露尾的老家夥，能比得上我們萬獸門的手段？”
他猛地止住笑。
臉色一沉。
凶光畢露。
“我告訴你，這世道，實力才是硬道理！拳頭大，才是高人！我們萬獸門，憑的是能撕裂虎豹的凶獸，憑的是能開山裂石的功法！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高人！”
默辰依舊低著頭：“堂主，那位前輩……實力深不可測，揮手間，引動天地異象，淨化怨煞，他的手段……已近乎傳說。”
他想到李苟輕描淡寫間淨化怨氣，金光破煞的場景。
以及那看似普通卻能憑空化生仙家洞府的奇跡種子。
心中震撼不已。
“哦？”熊跋眯眼。
他心生狐疑。
更多是不屑。
“引動天地異象？淨化怨煞？說得跟真的一樣，你親眼所見？”
“千真萬確。”默辰語氣肯定。
“哼，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熊跋踱了兩步。
狼牙棒在地上拖出一道淺痕。
“那種神神叨叨的家夥，多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性情古怪，難以捉摸，我們萬獸門，要的是能掌控的力量！是能為我所用的凶獸和資源！”
他猛地一指默辰：“你小子，別被那些旁門左道迷了心竅！我們萬獸門的核心是什麽？是獸！是駕馭天下萬獸，以獸證道！那什麽狗屁高人，他能給我們幾頭S級異獸？還是能幫我們打通古跡深處的禁製？”
默辰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
但最後選擇了沉默。
他知道，跟熊跋這種人，講道理沒用。
在熊跋眼中，一切不能直接轉化為力量和利益的東西，都是虛妄。
“看你這副樣子，定是被那老家夥耍了！”熊跋見默辰不語，更得意。
語氣刻薄。
“說不定還送了人家什麽見麵禮吧？我告訴你，宗門資源，一針一線都不能隨意動！若讓我知道你拿宗門的東西去討好外人……”
默辰心中一凜。
想起那枚斂息玉佩。
他緩緩開口：“屬下並未動用宗門之物。隻是……將一枚偶然所得的斂息玉佩，贈予了那位前輩。”
“斂息玉佩？”熊跋撇了撇嘴。
一臉鄙夷。
“就那種不入流的小玩意兒？也好意思拿出手？還當寶送給什麽高人？默辰啊默辰，你越活越回去了！那種垃圾貨色，人家看都懶得看一眼，也就你，還當個稀罕物！”
默辰緊了緊拳頭。
指節發白。
那玉佩雖非至寶，卻是他心愛之物。
更是他對前輩的一份敬意。
但在熊跋口中，卻一文不值。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那股鬱氣。
忍。
在萬獸門這種弱肉強食、實力為尊的地方。
沒有足夠實力，逞口舌之快隻會招來麻煩。
他想起李前輩那雲淡風輕，卻蘊含無上威嚴的姿態。
那才是真正的強者。
無需咆哮。
無需威嚇。
一言一行，便能引動風雲，讓人心悅誠服。
“行了行了，看你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老子懶得跟你計較。”熊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既然回來了，就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他走到簡陋木桌旁。
上麵鋪著江城東郊詳細地圖。
古跡位置被紅圈標記。
“東郊古跡那邊，各方勢力都派了人手，異管局那幫礙事的，還有昆侖那群自詡正道的偽君子，都跟聞著腥味的蒼蠅一樣聚過去了。”熊跋指著地圖上一點。
貪婪閃爍。
“根據我們安插的眼線消息，古跡深處，極可能封印著一頭上古異種！若能將其捕獲，馴化為我萬獸門所用，嘿嘿……”他發出低沉的笑聲。
渴望力量。
“默辰，你對城東熟悉，那邊情報搜集，暫時還交給你，但給我記住了，別再整那些沒用的幺蛾子！若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回報！”
“是，副堂主。”默辰躬身應道。
“至於那個所謂的高人……”熊跋頓了頓。
透出一股陰冷。
“若他識相，安分守己，便罷了。若敢妨礙我萬獸門行事，哼，管他什麽高人矮人，一並碾碎了當花肥！”
默辰心中一沉。
他知道熊跋說到做到。
萬獸門行事，一向霸道狠辣。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你先下去吧。”熊跋擺了擺手。
重新將注意力投向地圖，以及旁邊一份異獸資料卷宗。
默辰再次行禮。
默默退出帳篷。
帳篷外的寒風吹在臉上。
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一些。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頂透出昏黃火光的帳篷。
裏麵隱約傳來熊跋粗獷的自語聲。
再想到李前輩那間看似簡陋，卻能憑空衍化萬象的“蝸居”。
以及那份超然的淡漠。
兩者之間，形成鮮明對比。
“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默辰低聲自語。
神色堅定。
熊跋的嘲諷和輕視，沒有動搖他內心的判斷。
那位李前輩，絕非凡俗。
他日，江城風雲際會。
這位看似普通的“前輩”，或許會成為一個誰也無法預料的巨大變數。
而他默辰，今日結下的這份善緣。
將來……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回報。
他不再停留。
身形一晃。
再次融入據點外圍的黑暗。
一滴水融入大海。
悄無聲息。
他還有任務在身。
江城，這場由古跡異動引發的風暴。
才剛剛拉開序幕。
各方牛鬼蛇神，正陸續登場。
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