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臉色不善。
    朱標同樣如此。
    劉璟在溫州建祠堂立碑文的事，是昨日軍情急報由湯和快馬加鞭送來的。
    盡管湯和為了先斬後奏，以路上有雨相阻、什麽陸路改道修路、河裏清理淤泥為由，把能用的理由全部用上了，故意拖延了幾日送抵的時間，但父子倆沒想到，有些官員的耳目這麽靈通。
    而跳出來的這位右僉都禦史，是正品四，專門協助都察院最高長官處理政務的。
    都察院最高長官是誰？那是劉基，劉璟的親爹。
    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朱元璋氣笑了，根本沒理這個右僉都禦史，直接問劉基是怎麽回事。
    “老先生，這事你知情嗎？”
    “老臣不知。”
    劉基也沒撒謊。
    他是真不知道。
    璟兒每月一封家書，上次收到的時候還是端午節。
    再說了，這事陛下聽到根本不驚訝，說明早就知道了，但沒有特意告訴他，那絕對不是璟兒為主要負責人，和之前徹查溫州官場一樣，隻是一個幹活的而已。
    他又不是皇帝，他每天焦頭爛額的，知道那麽多幹什麽？
    “既然老先生不知情，那就說明，右僉都禦史你是不告知上官，越級彈劾，咱的新製度可是規定了的，沒有實證定罪，嚴禁私人彈劾，況且這事咱知道，是軍隊的事，由湯和牽頭辦的，你彈劾劉璟，你這是夾帶私情，因私廢公，叉出去，打三十大板，剝去官服永不錄用！”
    朱元璋都懶得去詢問，跳出來的這個右僉都禦史，是因為溫州官員通倭被誅的案子，恨上劉璟想借此攻訐劉璟，還是被誰當炮點了，出來亂炸人，想攪渾水摸魚的。
    不管是壞還是蠢，這種人他是絕對不會再留在朝堂任用的。
    “陛下！臣不知陛下已經知情，但此舉會令其他將士失……”
    “梆！”
    失什麽還沒說完，這位右僉都禦史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平涼侯費聚，又一次出手堵嘴了。
    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費聚病愈上朝了！
    他們看著歪頭倒在地上，被侍衛像拖死魚一樣拖到殿外，打板子又打響慘叫出聲的同僚，不光腦袋疼，屁股也疼。
    有些官員確實看劉璟不順眼，想著上上眼藥，這會兒生怕自己要先上傷藥，想想還是作罷。
    站在隊伍前排的太常寺卿李善長，嗅到空氣裏的血腥味，用寬大的袖子遮了遮鼻子，暗罵一聲“廢物”。
    枉費他悄悄讓人送了消息，給這位有嫡係親侄死在劉璟斷案中的右僉都禦史送了秘信，卻沒把握住機會。
    哪有上來就彈劾劉璟的道理，應當先激起武將之間的矛盾，讓朱元璋左右為難之際，把劉璟這個年輕的小將推出來當頂罪羊，保下湯和，事情便成了。
    可惜！
    太可惜了！
    自從他成了朝中的孤臣，無人可用，精心策劃的計劃，總是找不到合適的人手來施展。
    真是太可惜了！
    “韓國公，你不是和湯將軍關係挺好的嘛，你覺得湯和這件事做沒做錯？”
    還想著完美隱身的李善長，沒料到朱元璋第一個人不問幫忙捂嘴的費聚，居然問他。
    可氣！
    太可氣了！
    說大實話吧，一定會讓人懷疑他和剛才那位右僉都禦史是同路人，想替李通判報仇，從而伺機報複劉璟。
    說違心的話吧，他實在是慪得要死。
    “回陛下，臣以為湯將軍這麽做，能夠鼓舞海防衛兵們的士氣，讓海防將士打心底裏，更加願意保家衛國，這是一件大好事。”
    不僅不能彈劾還得誇獎，李善長按壓住心頭的火氣，低下頭掩飾住咬牙切齒的表情。
    朱元璋聞言，則是放聲大笑起來，手指著李善長，順著竿子就爬。
    “哈哈哈，各位將軍可聽到了韓國公的話，如果你們不服氣，自去找韓國公辯論，要是贏了韓國公，再來找咱討論這件事。”
    李善長險些一口氣沒上來，當場岔氣撂倒在大殿上。
    他與劉基是政敵，劉璟害死了他的族親，他還要替劉璟說話，和那些講道理講不通的武將們辯論？
    都說銀子難賺屎難吃，如今這大明朝官是越來越難當了！
    “韓國公，你不會因為與老先生的私怨，故意指責劉指揮使吧？”
    “……”
    李善長又咽下一口惡氣，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陛下放心，臣不是那等因私廢公的人！”
    懂了！
    朱元璋這是鐵了心要扶持劉氏一族。
    在朝中沒有自己足夠多的口舌之前，往後他不會再針對劉家了不就行了嗎？
    姓朱的你他娘的真的是&&&……
    李善長在心裏罵得很髒，臉色也很臭。
    朱元璋可不管他是怎麽想的，反正把事情辦好了就行。
    “各位愛卿還有事要商議嗎，沒有就散朝。”
    朱元璋還想著去華蓋殿補個回籠覺，醒來看完奏疏，再看看焦玉有沒有複畫出真正的遠航船隊圖紙呢。
    殿內確實有不服氣的武將，認為湯和此舉，讓他們在麵對手下將士時很難做人。
    特別是陛下最近，讓匠戶充當了神機營的新兵，並且重用神機營，軍餉和待遇方麵，成了京城所有軍營裏最好的那一個，許多軍戶人家，都等著麵臨一場劇變，脫胎換骨，人心浮動不好管理。
    這會兒溫州地方為抗倭的士兵立碑建祠，那京城的將士誰還能穩得住心神？
    誰能拒絕得了族譜單開一頁，享受萬世香火的誘惑？
    隻怕很快，他們就會收到各種手下將領求情，想著調入神機營，或是去找費聚和唐勝宗，跟著下海去當海軍。
    本來京中三大營多是二世祖，有能力想建功立功的都跑了，他們的隊伍就更難帶了！
    “徐將軍，你倒是說句話啊，不是說了要提一提神機營待遇超標準的事嗎？”
    京營的將領，私底下催促著徐達開口。
    作為眼下負責京營所有事務的主將徐達，其實對於陛下的一些舉動能理解，但身處於他這個位置，有時候為了安撫手下將領，不得不出頭讓陛下克製一下偏愛的心思。
    特別是掌管神機營的還是燕王殿下，要是手下將領提出意見，讓他同陛下商議，他明知不可爭取還給拒了，隻怕會讓人覺得他是故意照顧燕王殿下。
    往後燕王殿下再與京營之中有任何往來，隻怕是寸步難行，陛下也會因此失了軍心。
    於是，徐達隻能硬著頭皮走出隊列，朝著玉階之上抱拳一拜，擲地有聲的說道：“陛下，末將有事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