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
    朱標認真回想了一下，他確實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法號。
    可奇怪的是，總覺得有些耳熟。
    而姚廣孝在說完自己的法號以後，便朝著朱標和朱棣躬身行禮。
    “貧僧見過太子殿下、燕王殿下。”
    朱標對於眼前的僧人，能夠識破自己的身份，並不感到奇怪。
    反倒是朱棣，扯著自己身穿的便服，看個不停。
    “我也沒穿軍服更沒穿蟒袍上街，和尚你怎麽知道我是燕王？”
    “貧僧略懂相麵之術，燕王殿下長相與氣度皆是不俗，加上身邊這位白麵無須的王公公，貧僧便猜測得出你是皇子，由於幾位皇子皆能在宮外行走，具體是哪一位，還多虧了太子殿下喊你一聲四弟，貧僧才能知道你是燕王殿下。”
    朱棣再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忽然。
    他仔細地盯著王景弘的臉看了又看，狡黠一笑。
    “王伴伴，你說等你跟著我下海轉一圈再回京，你這白麵如玉的臉能不能曬黑了？”
    “奴婢天生就白，不像殿下，曬曬就能變黑，殿下還是別打主意，讓奴婢去蹲甲板上曬太陽了，奴婢是幹後勤的。”
    王景弘生怕朱棣一時興起，真給他掛桅杆上曬夠三百天。
    到時候還是曬得雪白，那不就白曬了嗎？
    朱標看著故意耍寶的四弟，對著姚廣孝，言歸正傳。
    “道衍法師，你這是來參軍入伍的？”
    “貧僧都四十歲了，雖然未滿六十還能報名，但，看今年的情形，是輪不到貧僧的。”
    姚廣孝知道太子殿下見微知著，也是毫不隱瞞，實話實說。
    朱標笑著點了點頭，想到父皇命他辦的差事，順勢一問。
    “因沿海各地興建忠勇祠，禮部正擴招隨軍出海的僧人，此時應該正在落選的僧人當中複篩，道衍法師不去嗎？”
    “還有這事？”
    姚廣孝一臉茫然的表情，說明他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朱標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
    能夠經過禮部的層層篩選，獲得僧官地位的僧人，屬於鳳毛麟角，不光要有實力，有時候還要有別人幫著出力。
    而能夠獲得僧衣的，必然是有實力的。
    特別是像道衍法師這種以直報怨的，以前朱標會覺得行事過於高調，現在他覺得，這種人進入朝堂，剛剛好。
    “若是道衍法師有意，不如等下隨孤一同前往禮部，會見牛尚書，可好？”
    姚廣孝有種天上掉餡餅，老天爺硬往他嘴裏塞的感覺。
    原本以為這次經曆禮部落選，他已與大明朝堂沒有緣分了，沒想到，峰回路轉，竟然遇到了太子殿下與燕王殿下，還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青睞。
    姚廣孝感念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可他想到自己的脾氣稟性，恐怕與太子黨裏那些守規矩的文臣武將合不來，便皺著眉頭，委婉的問道：“殿下是路過施以援手，還是出自惜才的心思？”
    “想聽實話還是客套話？”
    姚廣孝一聽這個反問，緊皺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
    “實話。”
    “都有。”
    朱標又不是專門來找這位聽都沒聽說過法號的道衍法師的，隻是經過看到此人有才，做事有風格。
    他這麽想的，便這麽說了。
    “要是換作前幾年，孤看到你方才的所作所為，必然不會與你多言，說不定還會像四弟一樣，與你爭執一番，可如今，孤覺得道衍法師的處事方法有性格又不失分寸，如果你覺得呆在禮部當僧官束縛你，孤可以給你另尋一個去處，四弟，你覺得呢？”
    朱棣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尖，眨了眨眼睛。
    大哥你喊我幹什麽？
    “大哥，我打仗缺的是強兵勇將，我不缺和尚鎮船啊我！”
    要是念經能念死倭寇，朱棣一定帶著眼前這個奇奇怪怪的僧人上船。
    可那些倭寇根本沒有任何的敬畏之心，帶著和尚難道一邊殺人一邊超度亡魂？
    一群強盜倭寇，長得不美也別想得那麽美！
    姚廣孝斜了一眼居然瞧不上自己的朱棣，一時間，不知為何，竟也犯起了倔脾氣。
    “貧僧這些年走南闖北，水性嫻熟，並且會說幾句倭語，學習其他語言也優於常人，貧僧既得太子殿下看重，願意為國效力，作抗倭的先鋒。”
    朱標是想著，道衍法師精通儒學，而且性格獨特，應該能和四弟說到一起去。
    沒想到這兩人上來，便一副互相看不順眼的對抗姿態，不禁苦笑著勸說。
    “道衍法師，你別和四弟一般計較，海上抗倭危險重重……”
    “貧僧不懼危險，貧僧雖是和尚，但也不想當那種隻靠嘴皮子講經的和尚。”
    關鍵是姚廣孝想這麽幹，也沒有這個時運和人脈。
    如今太子殿下倒是有意抬舉重用他，卻也看出他不在乎朝堂那一方之地，沒打算讓他留在京城，他認為太子殿下獨具慧眼，對於太子殿下的安排，也有意一試。
    跟在燕王殿下身邊，加入海軍，建功立業，隻要成了，又何嚐不是一種傳奇人生。
    想當初，相士袁珙就曾對他說過：你長了一雙三角眼，嗜好殺戮，未來會成為劉秉忠一樣的人。
    劉秉忠是何人？
    那可是兼備儒釋道才學，在元朝位封三公的漢人！
    我姚廣孝能有如此出息嗎？
    有沒有出息不知道，但做為一個僧人，被人看出嗜好殺戮的相貌來，基本連當僧人的這條活路都斷了。
    為此，他刻意改變眯起了自己的雙眼，又每日誦經，按捺自己的野心，讓自己看上去和藹可親，與尋常僧人無異。
    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的野心沒有因此冰封，反倒如同野草般瘋長，如今遇到朱標和朱棣二人，一發不可收拾。
    “燕王殿下，請你給貧僧一個證明自己有用處的機會，貧僧一定不會辜負你和太子殿下的信任！”
    姚廣孝早就過膩了睜開眼就撞鍾，閉上眼就念經，日複一日，無法出頭的這種平淡生活。
    他覺得今日與太子殿下和燕王殿下相遇，是老天爺給他的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機會都擺在麵前還不抓住，那他這輩子何時才有出頭之日？
    朱棣一開始是真沒瞧上眼前這個和尚，可當此時看到和尚狹長的雙眼睜圓，眼裏湧動著凜然的殺機，竟真有幾分武將的姿態，他頓時眼前一亮。
    藏龍臥虎！
    大哥果真是好眼光！
    朱棣從來不會因為一個人出身如何，眼下的能力如何，就瞧不起對方。
    但如果對方沒有血性是個孬種，他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可在這個和尚的身上，他看到了這個和尚野心勃勃，雖是僧人，但能殺人，敢殺人，是個精兵良將的料子！
    “和尚，好聽的話誰都會說，這樣吧，你隨便在他們之中挑個人，打贏了我就讓你跟著我下海，打輸了你就跟著大哥去禮部為國祈福念經去，怎麽樣？”
    “貧僧拒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