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中啊胡子中，你死的時候，怎麽沒把這個禍害給帶走呢？”
    哪怕是擅長謀略的李善長，麵對像陳東這樣陰魂不散的討債鬼。
    也唯有三字應對——滿足他。
    “值得慶幸的是，李家子弟還知道不往我身上攀咬，能夠讓我穩坐太常寺卿之位。”
    有了這個官威，那些消息不算靈通，在地方任職的官員門生，還會賞他一個老臉。
    打聽些許消息不是難題。
    至於陛下的海軍，未來要怎麽做，李善長不僅不知曉，就算知曉，他也絕對不會再參與到軍中事務中去，以防再生不測。
    “還是要徐徐圖謀，找個機會給陳東散布幾個假消息，讓燕王和常茂所率領的神機營，與他兩敗俱傷，雙雙殞命於海上才好！”
    李善長可不是以德報怨的人。
    哪怕敵人是毛都沒長齊的愣頭青，兩次三番壞他好事，也唯有除之而後快。
    這樣，才能彌補佑兒這些侄孫們在詔獄裏受到的痛苦。
    理清了未來要做的事情，李善長在聽到附近院子聲音逐微後，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睡吧。
    明日還要去太常寺衙署，繼續吹著冰盆處理公務呢。
    誰知，就在李善長剛躺下，讓伺候的婢女吹滅了床前的幾盞燈，眼睛還沒合上，就聽到管家在外麵大呼小叫。
    “老爺，大事不好了！”
    李善長以前聽到這話，會鬥誌昂揚的，隨時準備應對之策。
    都說半夜不做專心事不怕鬼敲門。
    李善長做了虧心事，也不怕鬼敲門。
    唯有最近，可能是大動肝火之後，強撐著與那些心思各異的文武百官打交道，身乏心倦，睡覺前聽到這種話，不由怒從心起，暴喝一聲。
    “嚎什麽嚎，哭喪呢？”
    “老爺，二公子在詔獄裏畏罪自盡，撞牆而亡，太子殿下額外開恩，讓錦衣衛把屍體抬回府上來了，你快出來看看吧！”
    乍聞這個噩耗，李善長恍若夢中。
    佑兒畏罪自盡？撞牆而亡？
    “胡說八道！”
    佑兒隻要咬死不承認，自己參與過泄露軍機的案子裏，而那些轉移信鴿的手下們，已經服毒身亡。
    久而久之，這便成了一樁無頭案。
    按照他與佑兒的計劃，隻要再等上數月，把明庭攪個天翻地覆，佑兒便能出得詔獄。
    眼見李府敗落，海軍征兵爆滿，不日啟程，距離計劃開啟沒有多少時日了，佑兒怎麽可能會死在黎明的黑暗之前？
    “老爺，二公子的屍身還在門外擺著呢，是布置靈堂停靈，還是埋了？”
    李善長氣得掀起被子，趿上鞋子，連外衣都沒穿，就氣呼呼地往外走。
    他知道，這一定是朱標使用的陰險招數，想著像上次一樣，把他氣到吐血，好讓他遠離朝堂，斬斷他最後的倚仗再蠶食李家。
    門兒都沒有！
    “老夫倒要瞧瞧，瞧不見佑兒的屍體，錦衣衛要如何交待！”
    李善長憋著一口怒氣，匆匆往大門口趕去。
    此時。
    離著大門近的其他院落的李家人，已經有不少聚集在門前。
    看到他前來，當即就有人脫下身上的外衣，要往他身上披。
    “大伯，你怎麽隻穿裏衣就跑出來了，萬一染了風寒可怎麽辦？”
    “染了風寒那也是錦衣衛的過錯，竟敢以生死大事戲弄於老夫，老夫必要去彈劾毛……”
    李善長話到嘴邊，卻在看到李佑那些青白的臉龐時，一口氣沒喘上來，化成了一連串的咳嗽聲。
    “咳咳咳！”
    李善長臉色此時一片慘白，像看到鬼一樣。
    要不是咳嗽牽動著胸口，咳得胸膛一抽一抽的疼，他都要懷疑，自己還身處於夢境當中。
    否則的話，怎麽可能看到佑兒的屍體呢？
    “大哥，佑兒走了，你可要保重身體啊，我們李府全靠你撐著了。”
    “是啊大伯，二堂兄他是畏罪自盡的，這麽走了，也就少受折磨了，你別太傷心了。”
    “各位官爺，不知道錦衣衛那邊結了案了嗎？”
    由於二房李存義一脈，隻有李佑，妻兒因胡黨謀逆案，早已假死調包悄悄離了京。
    所以在場的李家其他人，根本不關心李佑的死活，隻想著李佑死了，案件了結，他們這些沒被查出犯事的李家人，就能恢複以前的正常生活。
    陸垚望著看似團結，實際每人都有小心思的李家眾人，表情漠然地點了點頭。
    “太子殿下已經根據李佑是主謀，了結了軍機泄露一案。”
    李家眾人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竟當著李佑屍身的麵，一個個露出燦爛的笑臉。
    李善長此時的臉色，已經比李佑還要難看了。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和佑兒拚盡全力維護的李氏一族，到頭來，竟換來如此冷漠的對待。
    用得著人靠前，用不著人靠後，那麽，等他身死的那一刻，應該也是這樣的下場吧。
    李善長不由得悲從心起，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
    之前那股熟悉的鐵鏽味湧入喉頭，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韓國公，請節哀。”
    陸垚大手一揮，站在屍體四周的錦衣衛，便後撤離開。
    李善長見狀，心裏暗恨，臉上卻還要擠出生硬的笑容。
    “多虧太子殿下開恩，又勞煩你們把佑兒送回來，有機會，老夫一定要好好感謝你們。”
    “死者為大，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陸垚又不傻，自然聽得出李善長話裏的殺機。
    感謝？
    隻怕李善長已經在暗中思考，該怎樣替李佑報仇了吧。
    等到陸垚率領錦衣衛離開，李善長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衣，扔到了地上。
    並顫抖著雙手，將貼身護衛手裏捧著的自己的外衣，穿到了李佑的身上。
    “大哥！”
    “大伯！”
    李家眾人驚呼一聲，頓時覺得李善長的這番舉動，十分的晦氣。
    李佑死了沒關係，他們可不想韓國公發生意外。
    “既然佑兒是罪犯的身份，那就不要停靈了，直接在城外找處風水寶地埋了吧，免得大哥看到後傷懷。”
    “閉嘴！”
    李善長狠狠地瞪了一眼出主意的那個堂弟。
    “老夫要停靈七日，親自為佑兒送葬！”
    這是二弟僅有的骨血，卻因為替他承擔罪責而死。
    蒼天啊！
    大地啊！
    李善長望著夜空中閃過的藍色雷光，欲哭無淚。
    這筆血債，必須要讓朱家人用血來償還！
    李府的牆角處。
    幾個黑影暗中盯著李佑的臉龐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