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升聽到馮誠的話，頓時紅了眼眶。
    “馮兄，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大明話啊，難不成還學這位小兄弟，講一些嘰哩咕嚕，咱們聽不懂的外國話啊？”
    被點名的灰瞳少年卡紮，困惑地眨了眨眼。
    不明白這兩個大明人，隊伍裏的老大和副手吵起來，關他這個翻譯什麽事。
    早在來之前，就知道這一趟的百兩黃金很難賺，可沒想到，會這麽難賺。
    可轉念想到光是大明人給的那一半定金，五塊半個拳頭大的金錠子，能讓全家老小享受一輩子，他就算死在這片海裏，也值了。
    常升被馮誠氣得不輕，可見馮誠還有心思開玩笑，應該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他隻能咽下滿腹的無奈與擔憂，帶著卡紮來到木板的另一頭，低聲詢問。
    “卡紮，你說你跟著商隊出過海，那你到過這一帶嗎？”
    “大明的貴客……”
    “停！”
    常升一聽這個稱呼，就知道不用再問了。
    於是，他又換了一個問題。
    “那你知道，在你家鄉對麵的這塊陸地，有什麽國家嗎？”
    一直以來，自詡什麽話都能翻譯出來的卡紮，沉默著搖了搖頭。
    其實他口中的商隊，隻是在附近打漁的船隊而已。
    聽族裏的老爺爺那一輩講過，數百年來，倒也有不少埃及或是佛郎機的商隊，想著跨越這片海洋，看看對麵有沒有合適做生意的人群。
    而對麵也不時地漂來幾塊甲板或破船，或是泡了水的物件或糧食，之前這群大明的商隊，拿著的那金黃色種子，就是從對麵海洋漂過來的。
    卡紮至今還想不明白，大明人為何會為了一把種子，花費了那麽多黃金買木材，又是造船又是請他來當向導當翻譯，想著去對麵的海岸看看。
    “這回好了，還沒上岸就要到海裏喂魚了，幸好我還偷偷藏了一些糧食，等他們全死了，說不定還能撿個漏。”
    卡紮用當地的語言埋怨了一句。
    常升聞言一笑，明知故問。
    “卡紮小兄弟，你自己又在嘀咕什麽呢？”
    “我那尊敬的大明貴客……”
    眼見卡紮要用生硬的大明語言來糊弄事，常升無聲冷笑。
    “卡紮小兄弟，你不會真覺得我們隻是普通的大明商隊，不會真覺得，我聽不懂你們當地的語言吧？”
    卡紮臉色一變。
    常升當初選擇這個年輕人上船當翻譯，就是不想和當地人玩弄心機。
    可沒想到，這個卡紮年紀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幸虧自己經常替長兄善後，接觸過不少來往於南京的外商，掌握了多種語言，學習新語言也比常人快很多，否則的話，還真容易被這個看上去老實的外族少年給欺瞞了。
    “你還想著撿漏，要是我們隊伍裏出現傷亡，或者是糧食不夠吃了，我就用剛才馮兄提的法子，把你拴起來扔水裏釣魚去，還有你藏在船底的那些糧食，我也給你掏出來，當著你的麵吃光！”
    卡紮知道自己在常升眼裏，沒有任何秘密以後，立即麵露敬畏，將右拳放在心中處，不住的點頭致意。
    “大明來的貴客，我錯了，請你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
    “那你說說，我們還有多久能夠靠岸？”
    “這……”
    卡紮麵露遲疑，但還是咬了咬牙，如實相告。
    “我沒來過這裏，我也不清楚，但那位馮副隊長說得很正確，這片海域一定是某塊陸地的近海，而且相當近了，所以才沒有見到大型的魚類，但這裏住著的人們，海運應該不發達，甚至很落後，所以漂了一天也沒看到過往的船隻。”
    終於說實話了！
    心裏有了底的常升，眉間的懸針紋都抹平了不少。
    他一屁股蹲在卡紮的旁邊，抽出腰間的佩刀，搭在了卡紮的脖子上。
    卡紮立即嚇得抖若篩糠，曬黑的臉龐都白了幾分，神情還有些委屈。
    “我已經說實話了，你為什麽還要拿刀對著我？”
    “為了提防你接下來說假話，我這把刀十分的輕薄，隻要你因為說假話，氣息亂了，它就會劃破你的脖頸，這是我們大明檢驗真話謊話的一種方法，以前我拿你當朋友時你不說真話，那往後我隻能拿你當敵人對待。”
    “……”
    卡紮此時非常的後悔。
    他斜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長刀，隻能苦著臉祈求。
    “你還有什麽問題，趕快問！”
    “住在這片大地上的是什麽人？”
    “我……”
    卡紮剛想繼續套用老話，說他沒來過不知道，但架在脖子上的刀鋒，擦著肉皮的感覺讓他毛骨悚然。
    巫術！
    東方的巫術！
    卡紮不敢再撒謊，隻能繼續說實話。
    “住在這裏的應該是一些黑皮膚的人。”
    常升眉頭微蹙。
    黑皮膚？
    “昆侖奴？”
    “不是波斯的昆侖奴，他們更黑，眼更鼓，唇更厚。”
    卡紮好一通比劃。
    “當初我爺爺的爺爺，曾遇到一隻漂流過來的船隻，上麵就有幾個黑皮膚的人，可是他們生了重病，剛靠岸沒幾天就死了。”
    刀鋒又貼近了脖子，卡紮嚇得直咽口水。
    常升高深一笑：“又撒謊了。”
    “我、我沒撒謊，隻是大家都說，那些黑皮膚的人不是病死了，而是犯了我們當地的一些忌諱被殺了。”
    “那他們船上的貨物呢？”
    卡紮傻了眼。
    這個，他還真沒想過。
    但想到自己這幾天的打算，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難怪老人們說泡了水的糧食，沒有發芽發黴，還能賣給東方來的商隊賺錢呢。
    原來是這麽回事！
    難怪還有不少老人，家裏沒有漁船，還喜歡拿著繩索在海岸上等著，合著是等錢靠岸呢！
    難怪會從爺爺的爺爺那裏，傳承下來許多聽不懂，但必須要學會的外族語言，感情是為了讓後代隨時接過天降橫財！
    “卡紮，我對你們以前做過的事不感興趣，我花錢雇你來，一分價錢一分貨，你老老實實效力，有了好處少不了你的，但你不老實，我會讓你第一個去送死！”
    常升猛地拿刀往水裏紮去，又迅速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