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自然不會把心裏的疑問說出來。
    因為他知道，老爺既不會回答，回答了更要他的命。
    君不見，不論是公子李佑，還是公子李祺，都因老爺要爭權奪勢，一個慘死詔獄，一個客死他鄉，何況他一個小小的管家呢。
    “老爺，前一陣子下雨，路上泥濘難行，快坐穩扶好，免得摔跤。”
    “怕什麽。”
    李善長自嘲一笑。
    “想那劉伯溫，拄著拐杖都能上朝，老夫隻要還有一條命在，就要親眼看著他們為我的祺兒陪葬！”
    心裏隻剩下仇恨的李善長，就如李佑所預料的那樣，已經沒有了任何軟肋和忌憚。
    如果給他一個機會，他不僅要報複朱元璋，甚至還想將整個大明王朝帶入泥潭之中。
    讓大明的所有臣民都來體現一下，他此時的感受！
    ……
    “嘎嘎嘎！”
    靛藍的海麵上，海鷗在空中振翅而飛，不時地聚集在一起，吞食著大自然饋贈的禮物。
    或是魚群的屍體，或是落鯨的腐肉。
    陳東坐在船頭，表情冷漠地看著，一個出雲部貴族將同船而來的倭國奴隸，虐殺而亡丟進海裏喂魚，手下兄弟想去阻止，被他出聲製止。
    “莫管閑事。”
    倭國人不拿本國人當人。
    與陳東沒有半點關係。
    “可是老大，這個小子這一路上閑得蛋疼，到今天為止，玩死了兩個女人，其中有一個還是五十多歲的老廚娘，殺了六個奴隸了，這些奴隸的命確實不值錢，可過後要登岸的時候，少一個奴隸衝鋒，咱們就可能少搶一些錢財。”
    嗯。
    有道理。
    陳東看了一眼，殺得眼紅，又往船艙裏跑去的那個貴族小夥子，仁多大智的親侄子仁多二火郎，對著手下兄弟使了個眼色。
    “別傷他性命，讓他老老實實地睡到登岸。”
    “老大你放心吧！”
    陳東手下的兄弟們，走南闖北，作惡無數。
    對付惡人的手段，多如牛毛。
    不論是讓仁多二火郎不小心摔一跤撞傷昏迷過去，還是在飲食裏加些料，讓人昏睡過去，身為船老大，隻要陳東點頭，這支船隊裏的任何一個人，都能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很快，剛才還騷亂不止的船艙安靜了下來。
    期間還能聽到仁多桑的手下，發出不滿的抗議聲，但很快也安靜了下去。
    “這次滿載而歸以後，還是花些精力，在出雲部培養自己的人手，這些倭國貴族架子太大，上了船不拿自己當塊材料，居然拿自己當大爺，哼。”
    陳東不屑的冷哼一聲，卻也沒有為此多費什麽心神。
    他繼續在船頭，朝著西邊看去。
    雖然沒有看到海岸線，但常年走這條航線的他，僅憑附近裸露出來的幾塊礁石，還有附近棲息覓食的魚群與鳥群細微之處的差異，便知道自己的船隊，航行到了哪個位置。
    “還有三天，就能靠岸了。”
    “如果不是老大要繞道，咱們早就在溫州大撈一筆了。”
    聽到手下兄弟的話，陳東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
    “你懂什麽！”
    他這次殺回大明，除了要搶筆大的，做到開張吃三年以外，他還要回到出雲部紮根立足。
    這次的船隊裏，還有許多上次幸存的倭國人，他們都和自己有著一樣的想法，想要報仇。
    如果不能夠為上次的事情做一個了斷，就憑倭國人畏威不畏德的小人之心，等他帶著滿船的寶物回到出雲部，隻怕停船休息這半年，又要遭遇黑吃黑的情況，到時候誰勝誰敗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
    這個仇他必須要報！
    既是拉攏倭國那些貴族將士的人心，也為證明自己的實力，能夠勝得過大明的軍隊。
    “這次也是不走運，我們開船之時劉璟還在溫州，我們還沒到溫州，他先去了鬆江府，好在，前日路過的商船上，有人送來密信，說明了這一點，還附上了鬆江府海防衛兵的布控圖，這一回，裏應外合，劉璟插翅難逃！”
    提到這件事，手下兄弟因為不知送信的人是誰，有著不同的看法。
    “老大，咱們能夠在海上，碰到大明的商船，絕對是一個巧合，可更巧的是，這商船上統共幾十號人，居然還有專人來給老大你送信，這可真是巧他娘給巧開門，巧到家了啊！”
    “啪！”
    說話的人後腦勺上挨了一巴掌，露出委屈不解的表情。
    “老大，為什麽打我？”
    動手的陳東，又瞪了一眼多嘴的手下兄弟。
    “平時讓你多動動腦子，少玩點女人你不聽，還巧到家了，那是巧嗎，分明是想把信送給我們的人，特意在來往的船隻上都安排了信差，我們才能沒有任何差池地收到信，懂了嗎？”
    “哦……”
    被訓的手下兄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末了，傻乎乎地笑了。
    “聽老大的意思，咱們這個內應，不光在大明的朝廷裏很有影響力，還特別聽老大的話，不然的話，怎麽老大讓他送信，他就送得這麽積極呢。”
    “……”
    陳東想到李善長的性情和地位，哪怕自己手裏確實掌握著，足以讓李家覆滅的罪證，但李善長既然能派人送信，就能派人半路截殺他。
    而李善長以前不顯山不露水，根本不想與他主動接觸，這次卻這麽積極的幫他報仇，恐怕，不是在幫他，而是另有圖謀。
    “管它呢。”
    陳東略一思考，便放棄了思考。
    反正隻要殺了劉璟，能夠在倭寇之間重新立威，按照信上所說，再搶了大明新建海軍的船艦和鬆江府沿岸的財寶，夠他在倭國長久立足得了。
    就算是被李善長那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利用一次，能夠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呼！”
    一陣狂風呼嘯而過，掠過海麵將展翅而飛的海鷗吹得一個趔趄，貼近海麵。
    這時，海裏突然衝出一條大魚，張大嘴巴，便將喜歡吃它們腐肉甚至是幼魚的海鷗，吞入腹中。
    陳東看到這一幕，心裏突然升出一股……
    “老大！起風了！順風了！”
    手下興奮的呼喊聲，讓陳東自嘲一笑。
    以往無論碰到什麽樣的敵人，他都沒有慌張過，剛才居然因為幾隻海鷗被吃，竟代入了自身，實在是可笑。
    “看來，必須親手殺了劉璟，徹底了結了這樁心事，我才能繼續當這遨遊大海的船老大。”
    陳東深吸一口氣，轉頭對著手下大喊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