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
    朱棣一個箭步，借著官船與商船高低落差，一躍落到了商船的船尾。
    剛從船艙裏檢查完出來的姚廣孝，看到如影隨形船跟來的朱棣，頓時一陣頭疼。
    “燕王殿下，你怎麽來了？”
    “聽說這裏有錦衣衛在查船，能勞動錦衣衛大駕的大案子，我當然也要湊個熱……”
    話還沒說完。
    朱棣看到蔣瓛一臉笑眯眯地從船艙裏走出，露出仿佛受到極大驚嚇的表情。
    “蔣瓛？你怎麽來了？”
    “燕王殿下好，臣是奉陛下之命，前來搜查來往商船通倭一事的。”
    蔣瓛壓低聲音在朱棣耳邊低語解釋了幾句。
    朱棣這才知道。
    原來是順著陳東殘部供出的線索，來查李善長的罪證的。
    而替陳東藏著證據的船商，正是眼前這艘船的船老大。
    “幸虧有道衍法師幫忙，我才能隻用一夜，就撬開了船老大的嘴，罪證已經拿到手了，這就啟程回京，打擾了。”
    蔣瓛一臉感激地朝著姚廣孝拱了拱手。
    難怪能讓皇孫小殿下選中當師父呢，這位名聲不顯的道衍法師，審訊的手段比經驗十足的錦衣衛還老道。
    不但懂得與對方心理博弈，還精通人體骨骼與穴位的分布，動起手來那叫一個幹脆利落。
    要不是道衍法師要東渡去倭國辦大事，他都想請對方，前去錦衣衛專門開個課，給他和手下兄弟們上幾場審訊課，學學手藝。
    由於有重任在身，蔣瓛沒有多說什麽，又與朱棣道了別。
    馬上便登岸改走陸路，騎著高頭黑馬，帶著一隊錦衣衛，往西而去。
    朱棣直到蔣瓛的背影看不見了，這才與姚廣孝議論起來。
    “法師，這次蔣瓐的罪證送到京城去，李家應該要玩完了，看來京城有熱鬧看了。”
    “燕王殿下喜歡在京城看熱鬧？”
    “哈哈，比起看熱鬧，我更愛湊熱鬧。”
    朱棣說著，目光定格在姚廣孝身上穿的僧衣上。
    以往姚廣孝穿的都是一身青，但今日卻換上了一寺住持或長老才能披的袈裟，而且看這繡工，應當也是出自南局之手。
    上手一摸，果然如此。
    “法師，你穿得這麽紮眼，等下到了吳淞江口再換船的時候，不就有許多人能認出你來了嗎？”
    “燕王殿下思慮周全，所以貧僧這就已經換船，準備提前出發了。”
    啊？！
    朱棣愣了愣，轉頭朝著四周看去。
    這才發現整艘船上，除了幾個生麵孔，戰戰兢兢地打著擺子以外，剩下的，都是跟著姚廣孝前往倭國的手下。
    “不是吧，我就是睡了一覺，蔣瓛來了又走，法師你也要走，這一晚上發生了什麽事？”
    “無事。”
    姚廣孝輕輕拂了拂朱棣揉得皺巴的袖子。
    “船老大曾是陳東在軍中的兄弟，雖然沒幹過強盜的事，但借著在海上經商之便，給陳東傳過不少信，還知道陳東在倭國與誰有來往，人死不能複生，但活人的關係能夠利用，貧僧打算借用這些商船，還有幾個常年前往倭國的水手，在此地與燕王殿下一行，分道揚鑣，這樣就不會引人注目了。”
    時機有時候是靠天賜與等待，有時候卻需要爭取。
    難得鴻運當頭，送來幾艘商船保駕護航，姚廣孝自然不會錯過。
    朱棣沒想到分別會這麽突然，他連忙朝著船艙裏張望。
    “你用別人的船，尤其是陳東部下的船去倭國，這些船上原本的水手，不會揭穿你的真實身份吧？”
    “貧僧已讓人拿住了他們的家眷老小。”
    對於這些人來說，比起靠著什麽家國情懷的感化，還是上整不能拒絕的手段，來得更便捷。
    “如果貧僧因為有人出賣，身死倭國，他們的家眷也會跟著貧僧陪葬，貧僧親自動手，當著他們的麵殺了他們的船老大，相信他們不會懷疑貧僧的心狠手辣。”
    提到這事，周圍那幾個戰戰兢兢的生麵孔，爭先恐後地跪倒在地，不住地朝著姚廣孝磕頭求饒。
    “法師饒命！小的們一定聽法師的話！”
    “小的們出來混，隻是為了討口飯吃，跟著誰混都是混！”
    “小的絕對不會出賣法師的，小的願意跟著法師立功，給家人掙功勞掙田地！”
    這可把朱棣聽得一愣一愣的。
    怎麽回事？
    “他們怎麽還掙上功勞掙上田地了，他們參軍了？”
    “參了。”
    姚廣孝淡淡地開口。
    “他們的參軍名冊由貧僧隨身攜帶，誰敢揭發貧僧，貧僧便暴露他們的身份，多疑的倭國人，一定是寧肯錯殺也不放過他們的。”
    此話一出。
    那些生麵孔又是不住地磕頭，拿自己的列祖列宗發誓，已經洗心革麵，一定要跟著法師將功折罪，絕對不會背叛法師。
    朱棣看著姚廣孝這才一晚上，又是幫蔣瓛審理船老大，找到罪證，又是一下子收服了整個商隊的船員，他心裏佩服不已。
    殺了船老大立威，還把這群人綁到自己同一條船上來了。
    恩威並施，還拿捏住了這些人的命脈，層層保險之下，他確實不用擔心，法師到了倭國地界，被船上的人給賣了。
    “法師，你真牛，這一晚上做得事可真夠多的。”
    “比起宋太祖五日將後周易主來，貧僧還差得遠呢。”
    朱棣最近讀史書讀過這一段。
    宋太祖從敵兵來犯到領兵出發，再到兵變披著黃袍回京，登基為帝，確實隻用了四五日。
    他想到宋太祖睡一覺醒來，披了黃袍，再看自己睡一覺醒來，姚廣孝披上了袈裟，頓時覺得這個兆頭好極了。
    “法師，你這就走了嗎？”
    “難道燕王殿下還想讓貧僧請你吃頓散夥飯再走？”
    難得姚廣孝開了個玩笑，朱棣想到此行的艱難之處，卻有些笑不出來。
    朱棣努力擠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吃散夥飯就算了吧，臨行前，給法師一件寶貝。”
    姚廣孝看著朱棣神神秘秘地翻袖子，眉鋒微挑。
    難得燕王殿下如此大方。
    但他不想欠人情。
    “燕王殿下的寶貝，貧僧就不……卻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