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怎麽可能會忘記！”
    朱元璋說得咬牙切齒。
    要不是為了避免李善長的死，引起一幫子功勳疑心他說話不算話，從今往後幹活的時候偷懶，打仗的時候不出力。
    他早就讓人，一刀剁了李善長的腦袋，給百姓們一個交待了。
    不過。
    等了這幾日，倒也不算遲。
    “蔣瓛，把證據拿過來，給他瞧一瞧，讓他死個明明白白！”
    得到命令的蔣瓛，把包袱裏的鐵盒子呈了上來。
    當看到鐵盒子裏的信物時，李善長立馬瞪圓了眼睛。
    此物果然在陳東的手裏！
    隻是沒想到，陳東死了以後，竟還有別人知道它的所在。
    該死的陳東，當時海戰的時候，怎麽沒能千刀萬剮呢？
    “李善長，這盒子裏裝的是，可是你以前曾用過的個人印章？”
    朱元璋把印章拿出來，隨手扔到李善長的懷裏。
    “你自己看看，上麵還刻著‘百室’兩個字，印章底部都幹幹巴巴的，一看就是很久沒有用過了，能拿個人印章當信物，就知道你參與的這件事，對主謀者來說，有多重要！”
    “陛下，你不必陰陽怪氣了。”
    李善長根本沒接那枚信章，抬腳將它踢了老遠。
    連如此隱私的信物，都被朱元璋找到了，相信其他的證據，也全都浮出了水麵。
    難怪會當眾賜死。
    李善長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自嘲一笑。
    “看來今日就是老夫的死期了。”
    【爺爺，他這是認罪了吧？】
    朱雄英還以為李善長會狡辯一番，再不濟，也要像以前一樣，借機抹黑老朱。
    結果就這麽輕易的認罪了，還真是讓人不太適應。
    朱元璋也還打算著，臨了臨了，再和李善長來一場爭鋒賽。
    沒想到，李善長這麽著急求死。
    “李善長，你這是承認了，你跟胡黨一起謀逆，與陳東暗中勾結通倭，出賣海防軍機的種種罪行了嗎？”
    麵對朱元璋的詰問，李善長痛痛快快地應了一聲。
    “證據確鑿，老夫不能抵賴，老夫早就算到會有這麽一日，卻沒料到，會來得這麽快。”
    人至將死，會被安上多少罪名，李善長早就不在意了。
    他看了一眼剛才被自己打翻在地的托盤。
    “白綾吊死太難受，匕首紮不對地方，更加痛快，勞煩雲奇公公，給老夫重新準備一份毒藥，必須要那種劇毒的，見血封喉的。”
    雲奇沒有接話，看了一眼朱元璋。
    到底想讓李善長痛痛快快的死，還是受盡折騰才死，他可做不了主。
    朱元璋眉頭緊鎖，目光幽幽地盯著從容赴死的李善長。
    這一回。
    真的要陰陽兩隔，再無相見之日了。
    “就當全了咱與他多年的情誼，去給他重新配一份毒藥吧。”
    直到朱元璋開口，雲奇這才趕緊前往太醫院，重新讓樓禦醫配一份能夠達到李善長要求的毒藥。
    而這時圍觀的百姓們，得知李善長要服毒自盡，不少人當場跪了下去，高呼起來。
    “陛下英明！”
    “陛下萬歲！”
    朱元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身。
    他有些懷疑地看著李善長，等著李善長利用雲奇前去配置毒藥的空隙，再使些鬼花招。
    可出人意料的是。
    李善長就那樣身著一襲素色長衫，負手而立。
    如果除去臉上的褶子，還有佝僂的腰杆，倒與初見時相差不大。
    這讓朱元璋想起了李善長前來投奔自己時，那熱切迎接的心情，也與現在相差不大。
    隻不過，當時是迎接，如今是送走。
    “李善長，你就沒有什麽遺言要交待了嗎？”
    “朱重八，老夫都是斷子絕孫的人了，要向誰交待遺言？”
    李善長一臉不以為然的輕哼了一聲。
    “難道你還指望著，聽老夫抱頭痛哭，不光認了罪，還要向你，向這群無知的蠢貨們認錯道歉嗎？”
    原本李善長快死了，那些受害者的家屬們，覺得他得到了報應，不願意為難這個兩隻腳邁進棺材裏，隻剩下蓋棺材板的糟老頭。
    可他們沒想到，在李善長的眼裏，他們居然是蠢貨。
    “陛下，他這是故意找茬！”
    “還請陛下把他拉到菜市口，當街處斬！”
    “殺了那麽多人，做了那麽多壞事，臨死了還這麽狂，你死了一定下地獄！”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李善長卻是反著來。
    朱標看到群情激憤，有些人甚至擼起袖子要衝破柵欄，連忙對著跟來的侍衛們下令。
    “去攔著！”
    李善長既已認罪，馬上服毒自盡，在這個關頭，要是誰闖進來，一時衝動節外生枝的話，說不定會給李善長找到轉圜的生機。
    李善長看到朱標如臨大敵，這般謹慎的模樣，當即放聲大笑。
    “哈哈哈！”
    朱雄英捂上了耳朵。
    朱元璋則是不耐煩的問：“李善長，你笑什麽，你不會還想著拖延時機，等著有人來救你吧？”
    “陛下不是把那晚在洪武門前聚集的門生故吏，全部抓進詔獄審了一遍，又有誰還會救老夫呢？”
    李善長雙手一攤，明明是無奈的窘境，他卻依舊笑得雲淡風輕。
    “老夫要是還有人可用，也不會隻找了鄭詳那幾顆，已經淪為別人棄子的小輩，來衝鋒陷陣了，別擔心，老夫今日就會伏法的，絕對不會想著死裏逃生，隻是想著在這臨死前，再熱鬧熱鬧。”
    【他瘋了。】
    朱雄英這可不是在罵人。
    【李善長可是一個怕死的人，能讓怕死的人從容赴死，不是他真的死了，就是他真的瘋了。】
    朱元璋已經看出了李善長臉上的癲狂之色，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半步，雙臂抱住乖孫，以防這個老家夥，臨死前再咬人一口。
    “哈哈哈！”
    李善長看到朱元璋如此提防，還在大笑。
    “朱重八，你可真瞧得起老夫，老夫死到臨頭了，你還在防備著老夫，罷了罷了，老夫便不再多說話了，安靜待死就是了。”
    說著，李善長竟真的抿緊雙唇，一言不發。
    剛才被他挑釁騷動的百姓，在侍衛們的阻攔與安撫下，也冷靜下來。
    君臣相顧無言，可朱元璋心裏還是有疑慮沒有解開。
    “李善長，咱想問問你，你為何知情不報？”
    胡惟庸貪權，在麵對皇權集中的時候，想要陽奉陰違，發現事情敗露，於是決定拚死一搏的事，朱元璋能夠理解。
    可李善長早已是大明最高級別的國公了，哪怕與胡惟庸一道謀逆，成功了也是封無可封。
    “咱很好奇，胡惟庸到底許諾了你什麽？”
    回答朱元璋的，唯有一聲不屑的冷哼。
    李善長那挑釁的眼神，分明是在嘲諷朱元璋。
    剛才老夫想說，你讓老夫閉嘴，如今想讓老夫開口？
    遲了！
    這個秘密就隨著老夫身死，埋葬千古，讓後人質疑你朱元璋濫殺功臣去吧！
    “好好好，你這是臨死了，也沒想讓咱當個明白人，那咱也讓你當個糊塗鬼，不告訴你李祺的死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