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善長不相信朱標的話。
    到了這步田地，朱標根本沒有編撰謊話的必要。
    實在是，朱標的一字一句像鋒利的刀子，割得李善長心肝俱疼，喉頭發癢。
    讓李善長擔心，自己可能還沒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先被朱標說的話給氣死了！
    “你們說吧。”
    朱標一聲令下。
    三人再害怕，也隻能硬著頭皮，把那晚，他們利用李家的人脈，還有在鳳陽宮殿挖的暗道，提前悄無聲息地潛入鳳陽宮殿，製造了堵水的事，引來李祺，製造了看似一場意外，實則讓人仔細一想，就知道不是意外的意外。
    “當時李晌他們拚死相護，祺公子沒有死，後來還是佑公子曾經的貼身護衛，就是那個李鐸的兄弟李鈔，又給下了毒，才把祺公子給害死的。”
    李鐸的兄弟？！
    李善長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惡狠狠地看向朱元璋。
    要不是朱元璋縱容常茂胡鬧，帶著狗闖入李府，拿住了祺兒報信的錯處，李鐸為主盡忠而死的話，李鈔又怎麽會被李佑挑撥，卻當殺死祺兒的凶手！
    雖說李鐸死後，他沒有把李鐸屍體帶回來，同時為了避免落人話柄，還趕走了李鐸的家眷，可他也是迫不得已，並且給了一筆安家費。
    隻不過，經這三人一提醒，李善長想到，李鈔的妻子當時好像正要臨盆，好像被趕出府正遇難產。
    那又如何？！
    他給的那筆安家費，足足有五十兩，夠普通人家好幾年的嚼用了，李府對待下人仁至義盡，難道要供養李鐸全家一輩子嗎？
    “李鈔妻子難產，一屍兩命，老母臥病在床，折騰了一通也去了，於是李佑借機，說是你，李先生，你想殺人滅口，所以李鈔才會把一切罪惡的源頭，怪罪到李祺身上。”
    朱標神情複雜的輕歎一聲。
    “因果循環，這就是現世報吧。”
    “放屁！這就是李佑的陰謀！老夫給了他銀兩，他自己不去救妻兒，不去救他老母，關老夫何事？”
    李善長最了解李佑了。
    因為李佑類他！
    李府對待下人從無苛責的情況，要不是李佑從中挑唆，等李鈔過兩年走出悲痛，拿著手裏的安家費與賺到的銀兩，一輩子衣食無憂。
    “李佑！老夫要將你碎屍萬段！啊啊啊！”
    李善長劇烈地掙紮著。
    別看他年歲大了，身體也不好，可突然爆發出來的力量，還是讓兩個護衛嚇了一跳，隻能使出全力將人往後拉。
    卻又擔心把胳膊拉傷，等會兒李善長再找借口，不肯服毒，隻能一臉為難的看向朱標。
    “太子殿下，他這是發狂了，要不……”
    “不用。”
    朱標淡定的開口。
    “李先生不過是想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仇，孤可以替先生滿足遺願，挖出李佑的屍骨，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但是，孤還有一筆交易，想請李先生考慮。”
    李善長血紅著雙眼，死死地瞪著朱標。
    他此時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
    連親手培養長大的侄子李佑，都能為了利用他，不惜殺害祺兒。
    何況外姓人，還是敵人的朱標！
    “李先生如若不信的話，孤可以當著眾人的麵發誓，再者，李佑才是那日學子被害案的真正主凶，李先生也是被他利用，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也是孤所希望的。”
    有了謀逆這種拿丹書鐵券也免不了一死的重罪。
    其他罪名，是主謀還是從犯，就交由史書提上一筆，功過後人評說了。
    李善長看穿了朱標是想送順水人情，卻還想利用這一點來做交易，他不好過，自然也不會滿足朱標的願望。
    “既然太子殿下為了給百姓們一個交待，要將李佑挫骨揚灰，老夫隻管在黃泉路上，等著這則好消息就是了。”
    朱標見李善長還記掛著要懲處殺害李祺的人，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上鉤了！
    “那麽，沒有被抓歸案的李鈔呢？”
    “什麽？”
    李善長這時才想到，六人裏抓了五人，兩死三活，還差一個。
    好死不死，竟是李鈔嗎？
    “李鈔拿了李先生給的安家費，還有李佑給的一千兩封口費，早已遠走高飛，但好在錦衣衛用心去找，應該能找得到，孤自然不會讓他逃脫，隻是對他行刑時，李先生就沒有什麽願景嗎？”
    被拿捏得死死的李善長，感覺自己就像那案板上的魚肉。
    再怎麽掙紮，也隻是徒勞。
    “老夫服了。”
    李善長隔著人群看向朱元璋，無奈苦笑。
    “朱重八，你生了一個好兒子！”
    被誇得朱元璋，顛了顛懷裏的朱雄英，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咱豈止生了一個好兒子，咱還有一個乖孫子呢。
    羨慕死你個老不死的！
    “太子殿下，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盡管李善長神情癲狂，近乎在崩潰的邊緣，但他的理智還在。
    知道自己在朱標心裏的利用價值，也隻有幾點。
    就是不知道，朱標看中了哪一點罷了。
    朱標也沒跟李善長繞彎子。
    “孤要你掌握的所有的通倭名單！”
    四弟在前線作戰。
    朱標就要把來自沿海地方的所有威脅，全部拔除掉。
    通倭的漢奸，就是一顆顆，隻要有人想利用，就能隨時引爆的火藥。
    李善長能夠利用它們，告知陳東海岸線上的兵力布防，甚至是伏兵細節，那麽隻要利益足夠大，別人也能這麽幹。
    “太子殿下怎麽知道老夫手裏，有殿下能夠用得上的通倭名單？”
    “陳東不是省油的燈，他手裏有鉗製李先生的罪證，李先生手裏自然也有讓他投鼠忌器，不敢放肆的把柄，陳東甘冒風險做倭寇，隻不過是為了拉幫結夥，多搶錢搶錢搶地盤，因此，能夠製約他的，也隻有通倭名單這樣，能讓他損失大量人手與銀錢的東西。”
    要不是李善長的雙臂被人反剪著，他一定會給朱標鼓個掌。
    “太子殿下從一開始就盯上了老夫手裏掌握的通倭名單？故意拿李佑挫骨揚灰，就是為了引出李鈔的事！”
    朱標看了一眼同樣好奇的父皇和英兒，笑而不語。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無欲則剛，但你李善長臨死了，還有遺願。
    那便隻能由孤來代替你完成了！
    “李先生……”
    “不必多說了，老夫室內有一處暗閣，老夫這便去取，鬆手！”
    李善長絲毫不懷疑，朱標會出爾反爾的事。
    因為。
    懷疑也沒有用。
    成王敗寇，到了這一步，被牽著鼻子走的那個，已經變成了他自己。
    朱標朝著侍衛使了個眼色，他們鬆開了李善長，並且為了防止李善長拖延時間，特意架著李善長走進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