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山在澄澈的海水中找到了祈蘭君，他毫不猶豫地遊過去，水化作的屏障沒有絲毫阻攔之意，接納了他，允許了他的靠近，回應了他的擁抱。
    正在駕駛艙的方嶽也終於能看清前方的路，一直被困在原地的驅逐艦啟動了！
    【方嶽：小祁！快回來！驅逐艦能走了！】
    他的呼喊石沉大海。
    祈蘭君聽見了，想回應，又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她自己好像變成了一滴水……，一條小溪……，一汪清泉……，一片大海。
    都是她，又都不是她。
    失去了四肢，卻又獲得了無數可以無限延伸的肢體；失去了眼睛，卻又獲得了無數可以望千裏萬裏的視線。
    視野範圍內，被她驅逐的黑水縮成一個黑球企圖衝破水的屏障，她的屏障。
    明明沒有五官，也能窺見其張牙舞爪的凶狠神色。
    心念一動，祈蘭君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升起，從深海回歸，被幹淨透明的水眾星拱月般捧在了一朵水蓮當中，榮山抱著她不肯放手。
    “水的……規則擬悟狀態。”從生到死，耿粟原以為現在的自己不會再輕易被震撼了，“原來……，蘭君這麽早就……。”
    看來自己對她的評估還是太低了。
    “什麽擬悟？”杜高山皺著眉問。
    “規則擬悟狀態，能達到這個狀態的人領悟規則的概率將大大提升。”耿粟低頭笑了一聲，聳聳肩，“其實和百分百也沒什麽區別了，我見過的能達到擬悟狀態的異化人還沒一個是領悟規則失敗的。”
    “這個狀態……，原來也要九死一生嘛？”杜高山表情茫然。
    耿粟一滯，看向水蓮中的兩人，緩緩開口，“倒也不全是。”
    驅逐艦此時已經開出去很遠了，見魔化種沒追上來，才放緩了速度。
    半空中的水蓮聖潔無比，在風暴中露出絲絲縷縷的金線，祈蘭君在無數的眼睛和肢體中找回了自己的手和眼睛，但其他的也並未消失。
    她看見那個黑色水球攪得大海不得安生，混濁無比。
    “髒。”
    輕聲吐出兩個字，水蓮最外層的花瓣脫落，輕飄飄溶於海麵。
    在接觸海麵的刹那，狂風驟雨在頃刻間停止，天地驟然安靜下來，風也輕柔，水也溫和。
    以水蓮花瓣為中心，海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靜下來。
    那黑色水球感受到致命的危險，拚命想逃，可海麵平靜下來的速度更快。
    當平靜的海麵追上黑球的尾巴，祈蘭君仿佛聽見了“滋”的一聲，似有血肉靈魂在被灼燒，似有被汙染的魂魄在咆哮。
    惡意的嘶吼中，祈蘭君聽見了一個金色靈魂的聲音，一句來自幾個月前的歎息掙紮，一句跨越時空的……謝謝。
    黑球徹底消亡的瞬間，祈蘭君放心暈在榮山的懷裏，水蓮將他們送到了甲板上後回歸大海。
    “小祁！”
    方嶽幾人從船艙回到甲板上，看見榮山站在破開雲層泄下的金色天光中，祈蘭君在他懷裏，安靜地睡著。
    “沒事吧？”杜高山湊近看了好幾眼，看不出什麽名堂，隻能問榮山。
    “沒事，脫力睡著了。”
    “那就行。”杜高山鬆了口氣，本想叫其他幾人趕緊回去，卻發現船頭最前方有不同尋常的水汽。
    作為異化能力是火的人，他對水汽的感知比其他人要高一些，“那邊……有人！”
    一個水凝結而成的人緩緩出現，透明且流動，從五官到四肢，逐漸成形，逐漸露出那張屬於丈夫的臉，隻有一雙眼睛始終不能成形，隻有一片空白。
    當四肢出現，他伸出右手再次插進自己的心髒，有流動的水從胸口噴湧而出，手抽出的時候更是帶起大片水漬，手裏捧著一顆如透明果凍一般的心髒，伸向誰的方向。
    熟悉的動作讓方嶽如臨大敵，雙手抬起握槍姿勢定格的瞬間一把黑色手槍出現，扳機扣動，一顆空氣凝結成的子彈帶著破空聲刺向那顆心髒，刺向捧著心髒的手。
    那丈夫不躲不避，勉強能看出五官的臉上似閃過一絲笑意，就這樣捧著自己的心髒，看著子彈射向他，看著子彈結束自己的生命。
    砰！
    一聲槍響之後，世界真的歸於平靜了。
    被射出的果凍心髒炸開了水花，手掌掉在地上成了不幹淨的水，用盡全力的一顆子彈尚未停止，擊穿心髒後繼續向前，正中喉管，頭身分離，轟然倒下。
    甲板上多了一灘水。
    過程太過輕易，就像是特意走上來送死一般，幾人不敢相信就這樣結束了，還是耿粟最先反應過來，皺著眉，死死盯著那攤水漬，快步跑去，蹲下用手指沾了點水輕碾了兩下，心中震驚不已。
    明明是魔化種，看著卻不像了……。
    “這回……是真的結束了吧？”杜高山艱難咽了幾口口水，不安地環顧四周，警惕可能出現的各種敵人。
    出現的不是敵人，是一顆閃著金光的紅色心髒，從死去的水中誕生，慢慢凝實，紅光大盛，撲通撲通跳動的鮮活心髒，每一次跳動都能和甲板上的幾顆心髒合上拍子。
    心髒的形狀隻維持了不到一分鍾，跳動卻一刻不停，慢慢褪去心髒的外衣，露出裏麵小小的一顆紅色“果實”。
    在紅色“果實”的旁邊還有一枚小小的金色徽章，有鐮刀和錘子的標誌。
    那徽章的形狀早就刻在了方嶽的生命裏，他知道，被曆史銘記的夫妻二人從來沒有辜負過心中的信仰。
    他們，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這是？”
    離得最近的耿粟是對這兩樣東西感知最深的，有好幾次，他很想把這東西據為己有，那自己就不用在擔驚受怕了，可以傲視絕大多數人。
    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耿粟不動聲色，伸出手想要去握住紅色“果實”和金色徽章，心髒幾乎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喜悅，控製不住因過分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瞳孔中倒映的紅色躍動成貪婪。
    方嶽看出他的異樣，臉色一變，飛快上前，成功在耿粟觸碰之前拿到手，問：“這兩件東西怎麽了嗎？”
    眼中紅色的光消失，耿粟麵色冷淡下來，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沒什麽，看起來很厲害想看看叫什麽名字而已。”
    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方嶽看著他，感受這掌心傳來的堅硬而有些溫熱的觸感，最終攤開自己的手心。
    “堅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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