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那年仲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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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會兒,沈星辰又問:“她是你媽媽?”
男孩想了想,很勉強道:“……算是吧。”
沈星辰搞不清楚這個“算是吧”的意思,看男孩語氣不是很好,就沒敢追問。
過了一會兒,她在沙發上翻了翻,迎著窗外昏暗的月光,看著地板上的男孩。
心底湧動著一股熱流,沈星辰擦了擦眼淚:“今天,謝謝你啊。”
男孩沒說話。
沈星辰頗感歉意道:“今晚麻煩你了,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們交個朋友吧。”
男孩還是沒說話。
就在沈星辰以為他睡著的時候,忽然聽到男孩生氣的聲音:“我不和懦夫做朋友。”
沈星辰愣住了。
“死算什麽本事,活下去才是贏家。”說完這句話,男孩翻個身,這次是真的睡去了。
留下沈星辰一個人躺在沙發上,輾轉反側,想著這句話,再也睡不著。
那晚上沈星辰並沒有睡好。
等醒來的時候,男孩已經做好早餐了,他媽媽還在臥室睡,發出整齊的鼾聲。
沈星辰摸到桌子邊,小心翼翼地接過男孩手裏的湯勺,一口口地咽著粥。
一個晚上過去了,她終於有機會看到男孩的臉。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還挺端正一張臉。
感覺到沈星辰在看他,男孩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看什麽看!”
沈星辰攪著稀粥,即使被罵了,唇角還是浮現出笑意。
她已經到了可以辨識出真心或假意的年紀。
嘴上說著愛你,但是動手打人的,那不是真的關心你。
但是如果一個人罵你凶你,卻還是願意照顧你,給你做早飯,那就是關心你。
他們的命運,第一次有了交集。
男孩是個黑戶,沒有名字。
他媽媽是這一帶有名的女人,自己都搞不清楚誰是孩子他爸。
高興了就“我兒子”、“我家狗狗”這樣喊。
也沒個正經的名字。
也不上學,整天偷雞摸狗,有人來查戶口就溜出去。
整天和街上偷雞摸狗的混混一起玩,沈星辰聽到他們喊他“鱷魚”。
可能因為會打架的緣故,大家都很怕他。
沈星辰是很聰明的人,知道靠著鱷魚就不會被人欺負,至少在這個爛巷子裏。
她故意去親近鱷魚。
鱷魚也不知道出於什麽緣故,多少會保護著她。
意外來的那天很猝不及防。
鱷魚的媽媽,忽然有天就死在了床上,死相極其不優雅。
有人說她是被男人搞死的,多難聽的話都有。
那天巷子裏來了警察,警笛鳴叫,人聲鼎沸中,隻有沈星辰注意到了角落裏的鱷魚。
男孩單薄的身體弓著,像是不能再承受更多痛苦似的,呆滯的目光望著遠處的一點,靈魂出竅一般。
沈星辰一點點地走近他,在他身邊坐下來。
她問他:“喂,你還好吧?”鱷魚緩緩地轉過來,說來也奇怪,他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但沈星辰卻難過得想哭。
一定是他目光,看上去沒有一點光的緣故。
鱷魚一貫是沉默的,隻是這次,他沉默的時間最長。
長到沈星辰以為他喪失了說話的樂趣。
“小星星。”他忽然喊她。
“嗯,我在。”她應了。
“我沒有家了。”最後一句,是從喉嚨哽咽出來的。
她的男孩哭了。
鬼使神差的,沈星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我做你的家人。”
鱷魚臉上有片刻的驚愕,半晌笑了。
笑她的天真:“你怎麽可能成為我的家人。”
沈星辰想了想,謹慎道:“我和養母正準備逃開我養父,我們要離開這裏。”
聽到她要走,鱷魚猛地睜大眼睛,眼底流露出短暫的痛楚,但他很快就掩飾住了。
“是嗎。恭喜你。”
沈星辰打量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你……你和我走嗎?”
鱷魚咽了口口水,看著一臉天真的女孩。
沈星辰眼睛亮晶晶的,又問了一遍:“我和養母說,讓她帶你走。”
其實這哪裏可能。
養母怎麽會再次接受一個關係來曆不明的的孩子。
退一萬步講,養母真的同意了,也未必養得起兩個孩子。
“你等我啊。我現在就去和她說。”沈星辰還有點著急。
鱷魚也不戳穿她,隻是笑。
蒼白的臉色,虛弱的笑容:“……好啊,我等你。”
她是懵懂無知,他是飛蛾撲火笑飲砒霜。
為著這微乎其微的希望,他無師自通,學會了欺瞞,騙她,也騙自己。
沈星辰心情激動地跳了起來,生怕晚一步就遲了,飛一樣地往家裏跑去。
但這一去,她就沒能再回來……
沈星辰沒能帶走她的少年。
那天晚上她回家,就看到客廳裏,養母站在沉睡的父親麵前,舉起刀子要殺了這個家暴的人渣。
沈星辰嚇壞了,懇求養母不要動手,她不想讓養母為了這種人進監獄。
養母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害怕養父醒來報複,母女倆連夜出逃,根本來不及通知鱷魚。
沈星辰和養母逃得很遠很遠,想著等養父母離婚後,不必再躲著養父了。
沒想到醒來後的養父勃然大怒,居然開始賣慘尋找妻兒,有人不知其由提供了線索。
這樣,她們二人還是被養父抓了回去。
那天,養母失手殺了養父,自己也死掉了。
沈星辰才找到機會再回去,但那個男孩已經不在了。
問周圍的鄰居,他們都說那孩子媽媽死後,就被家裏親戚接走了。
沈星辰悵然若失,那年的仲夏夜,終究沒能圓滿。
可能是發生了太多不愉快的記憶,那個破爛巷子沈星辰沒有再回去過。
當然也更不想,想起來。
尤其是那狹長得,看不到盡頭的黑色長廊,簡直成了沈星辰的噩夢。
事到如今,她都刻意避免去談及那個讓她們傷心的地方。
那個她失去了養母,養母失去了生命的地方。
隻是偶爾午夜夢回,會想到那個穿著幹淨白襯衫的男孩,哭著對她說,“小星星,我沒有家了。”
直到她去了新的家庭,在陸家這個家裏,雖然沒沒有母愛,但是卻有陸叔叔給足的父愛。
直到,那樣悲痛的記憶,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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