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沒跟他繼續胡鬧，而是問道：“你要是把時間都浪費在地方，我可就直接扣除你一次詢問的機會了。”
    李默趕忙恢複了狀態：“別，我就是想跟你多說說話。”
    一邊說，李默將近期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特別是黃水興對自己的狀態，他也主要說出了疑惑。
    其實李默感覺，自己的情況，周瑾也比較了解。每次難得見麵，他也會主動聊起自己身邊的情況。
    因為李默知道周瑾不是神人，想要從她那裏得到最中肯的答案，前提就是要將毫無保留的正確信息輸入給她。
    現在李默將前因後果都說了，包括與黃水興的幾次見麵，他也詳細地說了一遍。
    周瑾那邊沒有說話，安靜地聽著，話筒裏麵時不時傳來輕柔的呼吸聲，給他一種耳朵癢癢的感覺。
    終於李默說完了，周瑾等了一會才念了一首詩：“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先生解戰袍。”
    李默自然知道這首詩，這首詩是嘉靖皇帝送給將軍毛伯溫出征安南的壯行詩。
    詩寫得很好，不過後來這個毛伯溫的下場不是很好。因為提議北方臨時駐軍撤軍，釀成“庚戌之變”，導致嘉靖將他削除官籍，杖責八十，發配至邊疆充軍。
    他的結局，與這首詩的“朕與先生解戰袍”形成了閉環。
    李默問道：“姐，你也覺得黃水興抬高我，對我後麵不利對吧。”
    周瑾沒有回答他這個話，反而是問道：“你們那位衛縣長跟你關係不錯吧。”
    “啊？”
    李默一愣，不知道為什麽話題到了衛香身上。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作答。
    周瑾沒有等他回答，繼續問道：“而且你與你們衛縣長之間，應該是你起到了主導作用。”
    李默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周瑾怎麽把話題扯到了衛香身上。
    不過細細想來，李默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黃水興抬高我，目的是增強衛縣長這邊的力量？”
    “從你之前所說的事情來看，包括你上次差點被罷免，足以證明你們衛縣長在縣裏麵是處於弱勢一方。在你們老山縣的那種環境，她既然弱，那麽就有另外一方過於強。所以現在，黃水興加強你這邊，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增強衛縣長的力量。
    隻有這樣，衛縣長才能夠強勢起來。而她一旦強起來，才能夠與另外一方產生鬥爭。如此一來，一把手能夠通過權衡，達到掌控全局的作用。而你不是毛伯溫，你們衛縣長才是毛伯溫。”
    周瑾緩緩道來，直接把李默的想法給推翻了。
    一下子，不合理的地方都變得合理了。的確之前在罷免自己的常委會上，衛香明明堅持力挺自己，但是卻得不到絲毫的支援。
    甚至是衛香提拔上來的縣委辦公室主任金懷玉，他也支持了黎甘那邊的意見。於是，就有了現在黎甘突然被調查，而黃水興抓住這個機會，猛地抬高李默的地位。
    畢竟衛香已經提無可提了，但是抬高李默能夠起到直接增強衛香這邊實力的作用。
    “可是黃水興為什麽不直接提拔自己人，趁著衛縣長弱勢的時候，他直接發展自己這邊，不是更好能夠起到掌控局麵的作用麽？”
    李默畢竟還沒有到那一步，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通過想象。在他想來，覺得黃水興這麽去做，有點多此一舉的感覺。
    但是問完之後，李默又覺得問得有點弱智了。黃水興作為一把手，完全沒有必要自己直接下場。直接下場，就麵臨著風險。而維持平衡，能夠防止授人以柄，保持自身的政治安全。
    周瑾緩緩道：“體製內，一切運行都是圍繞權力，而權力集中易引發反噬。一把手需通過分權和利益交換，讓下屬及同僚相互牽製，這是一門基本功。其核心在於，通過間接控製與利益分配維持表麵和諧，避免因直接介入淪為矛盾焦點。將矛盾分散至執行層麵，自身保留最終決策權。
    從這方麵來看，黃水興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你之前猜測他的背後是黃祺祥，我覺得都不一定。黃祺祥這個人我也有過接觸，水平雖然不錯，但是他依然靠的是主場作戰。黃水興作為空降兵，能夠快速理清這些矛盾，然後做出相應的調整，他這樣的人，不會受製於黃祺祥。”
    李默明白周瑾的意思，那就是黃水興很有可能是與黃祺祥是合作關係。
    周瑾說到這裏，也不由感慨了起來：“安北不愧是政治大省，果真是人傑地靈。小小一個老山縣，也能出現這樣的人物。這位黃書記如果能夠穩住，日後成就不在老王之下。你現在的水準，估計加上那位衛縣長，也未必能夠跟這位黃書記比較一番。
    當然如果給你們時間，給你一定的位置曆練，那麽或許會有所進步。畢竟你還年輕，年輕是最大的資本。”
    李默沉默了下來，黃水興竟然是這麽厲害的一個人物，那麽自己和衛香如何在老山縣的政治版圖中找到自己的定位。
    想到這裏，李默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姐，我是該接住這場造化，還是要退後一步，盡量避免矛盾集中到我們這邊。我能想到，我們這邊實力增強了，那麽就很有可能成為靶子。”
    周瑾停頓了一下，然後才說道：“如果換我的話，我會想到，在這樣領導麵前，要處理好能力與鋒芒的尺度。做到既要‘能用’又不能‘失控’，最好主動暴露一些缺陷，讓領導認為你有把柄可掌控。”
    李默聽了這個話，沉默不語。他很不喜歡這種夾在中間的感覺，顯然這個選擇不適合他。
    周瑾大概也明白，現在的李默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科員李默了。他不想當傀儡，也不想讓任何人在他背後提線。
    所以，周瑾說道：“那你就隻能記住八個字，用你得利，棄你無弊。在合法性框架內最大限度實現權力再分配，因為你不掌權，權就會駕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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