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婆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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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神歸位,天劫再現!”
    蒼老雄渾的聲音似在我的靈魂中響起,卻又像是在天地之間回蕩。
    許久之後,我才知道。
    那一夜不止我聽到了那個聲音,所有打柳人都聽到了,不論派係,不論實力深淺。
    那個聲音消失的時候,天地色變,雷聲滾滾,閃電撕裂天穹。
    許多打柳人世家通過各種方法苟活的老家夥,全在那一夜化為飛灰。
    舉世皆驚。
    我被金光籠罩著,似乎昏迷了,卻又似清醒著。
    金光消散,我跌撞著爬起來,思維裏出現了三枚印章,呈三才位。
    一印謂龍王,二印謂翻天,第三枚印章卻是空白的。
    三印之間有金色絲線連接,如同血管,傳導著三印之間的能量。
    我身上的至陰之氣被全部鎖進身體,再不外泄。
    我到底聽了爺爺的話沒進墳山去送他,因為我感覺到那三棵樹被挖倒的時候,村裏有大陣觸發,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其實很小我就知道,我出生的那個村子隻有我們一家活人,村裏一直有大陣守護。
    我以為那三棵樹是陣眼,卻不想,那三棵樹是開啟另一個大陣的鑰匙。
    待我衝出村莊,站在進山的路上望去,如同有個巨人拿著橡皮,正一點一點將村莊從畫布上擦除。
    晨曦破曉,我收起心頭再次短暫湧出的痛,往外婆家走去。
    我從不考慮何去何從的問題,但是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心裏竟然有種慶幸,還有一個親人可以陪伴。
    我能感覺到,至陰之氣被完全鎖進身體以後,我身上的因果也輕了。
    我該是可以和人說話了。
    其實我渴望開口,渴望叫一聲親人,不管是哪個親人都行。
    我體會不出悲喜是何物,但是那天,我真的隻想快些回家,然後叫一聲外婆。
    兩個村莊距離並不遠,我一路飛奔,遇到險峻的山道,還會像動物一樣四肢並用。
    臨近家門的時候,我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起來。
    我猛然抬頭,看到院壩裏有人影攢動。
    村裏人不喜歡登我家的門,外麵的人來尋也會通過中間人。
    這許多人突然來家裏做什麽?
    心頭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緊走幾步,我聽到了難聽的叫囂。
    “臭老太婆,還以為你會跟王八一樣禍害千年呢,咋這就要死了?”
    “這麽多年了,一直把持著不讓我們賺錢,你個該死的老東西,怎麽特麽不早點去死啊!”
    “別跟她廢話了,趁那失魂啞巴沒回來,趕緊翻了她的東西走。”
    “怕個屁,一個半死不活的癆鬼,咱們這麽多人還能怕他咋地?”
    我越過院門落在曬壩裏,眼睛赤紅充血。
    家裏早已經被翻得七零八落,堂屋裏的棺材都斜倒在了地上。
    外婆靠在天井角上,七孔都在往外溢血,嘴裏噴出來的尤多,胸前的衣服都被鮮血浸透了。
    一個尖嘴猴腮的老太婆站在天井沿上,居高臨下。
    另外四五個人在滿院子打砸翻找。
    我認得這群人,他們是附近做紅白喜事的坐齋人,一直輪流在外婆手底下分活兒。
    外婆每次出門辦事隻收定額的錢,一輩子如是。
    相應的,外婆也不讓他們多收。
    他們覺得外婆擋了他們的財路,一直有恨在心。
    “喲,失魂啞巴回來了?”
    於翠花看著我冷笑,她是這群坐齋人的頭兒,平素裏也幹些裝神弄鬼的買賣。
    “你家的老太婆馬上就要死了,把她那套印和卦交出來,反正你個半死不活的癆鬼也用不上。”
    於翠花渾然沒把我放在眼裏,那幾個漢子也停了手裏動作圍來。
    他們想要外婆平日辦事用的本命印和羊角卦。
    “你特麽聾了?翠花嬸子讓你交出印和卦。”
    一個漢子過來推了我一把,沒推動。
    他有些惱怒,抬手就要扇我的耳光。
    我動了動心念,發現能夠調動思維裏那三枚印章。
    我準備暫時切斷三印之間的金線,釋放體內被鎖的至陰之氣。
    “應天,不要……”
    地上的外婆察覺到我的舉動,咧著還在溢血的嘴溫柔一笑,對我說:“不值當,打他們一頓算了。”
    我說:“好的,外婆。”
    外婆不意外我開口說話,於翠花和她的人卻吃了一驚。
    不過他們並沒有往心裏去,一個漢子反而開始嘲笑我。
    “失魂啞巴居然開口說話了,真她媽稀奇嘿!”
    我直勾勾盯著他,說:“道歉。”
    “你他媽的說啥?”
    漢子掏了掏耳朵,回頭衝同伴說:“你們聽見了沒,這狗日的讓我道歉呢。”
    於翠花瞅眼外婆,說:“那算啥,這死老婆還說讓他打我們一頓呢。”
    “哈哈哈哈!”
    一群人大笑起來。
    不算於翠花,他們還有五個漢子。
    就算我的個子在南方人裏算高的,他們也不覺得五個打一個會輸。
    我靜靜看著他們囂張的嘲笑。
    一直等到他們笑得差不多了,我才抬手,慢慢朝最近的漢子臉上扇去。
    我的動作真的很慢,慢到漢子看見後又忍不住譏誚笑了起來。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明明很慢的動作,他卻發現躲不開。
    巴掌扇在漢子的臉上,我看見他的左臉頰和嘴唇像是要被甩出臉去一樣,兩坨肉很是誇張地不住扇動。
    漢子踉蹌好幾步試圖站穩身體,最終還是倒在了地上。
    倒下去的時候,他的左耳朵裏洇出鮮血,昏了。
    這一幕鎮住了另外四個漢子,等到於翠花尖叫著讓他們一起上,他們才反應過來。
    他們有的伸手,有的抬腿,同時朝我衝過來。
    我一點兒也沒客氣,把伸手過來的折了手,抬腿過來的斷了腿。
    我慢慢走到於翠花麵前,說:“道歉!”
    於翠花掃一眼在地上哀嚎的同伴,再看到我眼裏的赤紅,終於感覺到了恐懼。
    她戰戰兢兢地說:“死……老太太不是我們打的。”
    我當然知道外婆不是他們打的,就是再多幾倍的人,他們也不會是外婆的對手。
    傷外婆的是劫,命劫。
    我看不透的是,命劫為何找上她。
    於翠花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撲通一聲跪倒在外婆麵前磕起了頭。
    我蹲下來抱起外婆,將她放在堂屋前的躺椅上,打了水幫她擦拭臉上的鮮血。
    “可憐的娃子哦!”
    外婆慈祥地看著我,說:“咋就不聽外婆的話呢,讓你別聽那老東西說任何話,送完就回來。這下好了吧,外婆陪不住你了!”
    我皺起眉頭,這才意識到,外婆的命劫,該是和老家那三棵樹有關。
    那一個瞬間,我的眼神冷下來,突然想轉身衝回老家,去刨了我爺爺的墳。
    原來他讓我挖樹,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