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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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被染成金紅的刹那,沈玲心耳中隻剩下自己的心跳。
    玄鐵劍在掌心發燙,與金葉墜的震顫同頻,仿佛有活物在血脈裏翻湧。
    她望著李崇鱗片下跳動的血管,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雜役房聽到的閑言——“那李執事前日還說要幫玲心姑娘尋《殘葉功》的補全心法,如今倒像換了個人。“原來從那時起,這張網就已經張開。
    “殺了她,取金葉墜......“李崇的嘶鳴撞進耳膜,沈玲心瞳孔微縮。
    她的左手死死攥住金葉墜,指節發白,鳳凰虛影的尾羽在身後掃出金紅殘影,結界的裂紋裏滲出腐臭的黑血,那是被淨化的腐木精魄在掙紮。
    “承鈞!“她頭也不回地低喝,餘光瞥見謝承鈞指尖的符紙已經泛起青光。
    這位向來從容的符籙傳人此刻額角滲著細汗,三張鎮魂符被他捏得發皺——那是天機閣鎮閣級的“鎖魂三重印“,平時連門內大比都舍不得用的。
    “封!“謝承鈞的聲音帶著破音,三張符紙同時炸裂。
    青色光網如蛛網般籠罩藥園,最外圍的黑袍人剛要踏足,腳踝便被光絲纏住,疼得跪地尖叫。
    沈玲心知道,這符陣能封死修士的遁術,但維持半柱香就得耗光他小半靈力——他是拚了命要斷對方退路。
    “雲裳!“幾乎同一時間,頭頂傳來破空聲。
    雲裳的青鋒劍在月光下劃出銀弧,她本就清瘦的身影在劍勢裏更顯利落,發繩崩斷,墨發隨劍氣翻飛。“噗“的兩聲輕響,兩名試圖繞後的黑袍人被劍氣削斷手腕,短刀“當啷“墜地,鮮血濺在黑碑上,卻像滴進了墨池,瞬間被吸收得幹幹淨淨。
    “恩公小心!“小白的尖嘯刺穿耳膜。
    沈玲心本能地旋身,玄鐵劍橫擋在胸前——李崇的陰爪擦著劍身劃過,帶起一串火星。
    她這才看清,那哪是普通的陰氣?
    青灰色的霧氣裏裹著細小的骨碴,刮在皮膚上像撒了把碎玻璃。
    “外門廢物?“李崇的鱗片在月光下泛著死魚般的光,他的左手還按在黑碑上,每說一個字,碑身就震顫一下,“當年你跪在雜役房外求《殘葉功》心法,我站在廊下看你,就知道你這命,早該爛在泥裏。“
    沈玲心的呼吸突然一滯。
    那是七年前的雪夜。
    她跪在蒼梧宗外門雜役房門口,懷裏抱著被雨打濕的《殘葉功》殘卷,指尖凍得失去知覺。
    門內傳來李崇的笑聲:“外門弟子也配求全本?
    你當這是茶樓聽書,說停就能續?“
    金葉墜的熱度突然灼燒掌心。
    鳳凰虛影的啼鳴震得人耳鳴,沈玲心感覺有股滾燙的力量從丹田直衝後頸——那是凰血淬體在激發潛能。
    她望著李崇扭曲的臉,突然笑了:“當年我跪的是求道之心,如今你跪的......“她的腳尖點地,玄鐵劍帶起金紅劍焰,“是你自己的怯懦。“
    劍勢如電。
    李崇的陰爪再次襲來,卻被劍焰灼得滋滋冒青煙。
    沈玲心能清晰感覺到每一寸肌肉的發力,風從耳側掠過的聲音被無限放大——這是凰血淬體帶來的極致五感。
    她看見李崇瞳孔驟縮,看見他按在碑上的左手青筋暴起,看見黑碑上的鬼文正隨著他的動作滲出黑霧。
    “給我斷!“她低喝一聲,玄鐵劍精準地挑開李崇的陰爪,接著反手刺向他的咽喉。
    這一劍她在練劍房揮了三千六百次,從殘葉功第一層到戰徒巔峰,每道劍痕都刻著“我命由我“四個字。
    “噗!“
    劍尖沒入皮肉的瞬間,李崇發出一聲類似於獸類的嗚咽。
    他的鱗片開始剝落,露出下麵青灰色的皮膚,傷口處湧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褐色的黏液。
    沈玲心皺眉抽劍,卻見他踉蹌後退兩步,突然一掌拍在黑碑上。
    “嗡——“
    黑碑的震顫達到頂峰,藥園裏的靈氣像被抽幹的池塘,沈玲心甚至能聽見自己經脈裏靈氣流動的聲音突然變弱。
    謝承鈞的鎮魂符網出現裂痕,幾個黑袍人趁機衝破束縛,卻被雲裳的劍光再次逼退。
    小白則叼著半截陣旗從左側竄出,狐尾一甩,將最後一個陣法節點拍碎——那是她剛才在戰場裏穿梭時,用尖牙咬斷的。
    “恩公,他們身上的味兒......“小白縮在沈玲心腳邊,皮毛上沾著黑血,“和上個月咱們在幽冥裂隙聞到的一樣,臭得像爛了三年的棺材。“
    沈玲心的後頸再次泛起雞皮疙瘩。
    她望著李崇搖搖晃晃後退的身影,突然注意到他腰間掛著個青銅小鈴——那是三個月前她送給雜役房的,說是能驅蚊蟲。
    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在監視自己。
    “你贏不了的。“李崇的聲音又變回了原來的沙啞,隻是多了幾分癲狂,“幽冥界主的怒火,不是你這小丫頭能扛的......“話音未落,他突然化為一團黑霧,順著黑碑的裂縫鑽了進去。
    “追!“雲裳提劍要衝,卻被沈玲心攔住。
    “別中陷阱。“她抹了把嘴角的血——剛才李崇最後的陰爪還是擦到了她的臉頰,“先看這碑。“
    月光重新變得清冷。
    藥園裏橫七豎八躺著黑袍人的屍體,謝承鈞蹲在黑碑前,指尖輕輕拂過上麵的鬼文。
    他的臉色比月光還白,符筆在掌心轉得飛快:“這是......幽冥界的"蝕靈咒"。
    我曾在古籍裏見過殘頁,說此咒能溝通幽冥界主,用活人的靈氣做引,撕開兩界屏障。“
    “那剛才他們抽取靈氣......“雲裳的聲音發顫。
    “是在給咒文充能。“謝承鈞抬頭,目光掃過滿地屍體,“這些黑袍人,應該都是被咒文控製的活死人。
    李崇......或者說控製他的東西,需要用金葉墜的力量來完成最後一步。“
    沈玲心低頭看向掌心的金葉墜。
    它此刻安靜得像塊普通玉墜,可剛才戰鬥時的熱度還殘留在皮膚上。
    她忽然想起玄凰金葉墜認主時的幻象——血紅色的鳳凰在幽冥裂隙前展翅,用火焰燒盡所有黑霧。
    原來從一開始,這墜子就不是單純的金手指,而是因果的一環。
    “玲心。“謝承鈞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他指著碑底一處被血跡覆蓋的刻痕,“這裏有行小字,寫著"七月十五,月蝕之夜"。“
    七月十五,正是三天後。
    沈玲心抬頭望向夜空。
    月亮被烏雲遮住半邊,像塊被咬了一口的血餅。
    她能聽見風裏傳來若有若無的嗚咽,像極了那天在幽冥裂隙邊聽到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哭聲。
    小白突然跳上她的肩頭,狐尾輕輕掃過她的耳垂:“恩公,我總覺得......“
    “我知道。“沈玲心摸了摸小白的腦袋,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最後落在謝承鈞手中的符筆上,“今晚的事,得告訴戰武盟的各位。“
    謝承鈞點頭,指尖的符筆突然發出微光——那是他在偷偷繪製傳訊符。
    雲裳已經開始收集黑袍人的遺物,青鋒劍挑開一具屍體的衣襟,露出裏麵刺著的黑蝶圖騰。
    沈玲心彎腰撿起李崇掉落的青銅小鈴。
    鈴口內側刻著極小的“冥“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她將小鈴收進儲物袋,轉身時瞥見黑碑上的蝕靈咒文還在隱隱發亮,像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
    “走。“她聲音沉穩,可握劍的手卻在微微發抖,“回戰武盟。“
    夜風卷起滿地荒草,吹得黑碑發出嗚嗚的聲響。
    沈玲心走在最前麵,玄鐵劍的劍穗在身後翻飛,金葉墜貼著心口,傳來細微的震顫——那是鳳凰虛影在共鳴,像在提醒她,真正的暴風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