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信任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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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煙未散時,謝承鈞的玄色廣袖已掃開半扇焦黑的窗。
他彎腰拾起沈玲心腳邊那封匿名信,指腹剛觸到紙頁便頓住——指尖浮起一縷青符光,沿著信箋紋路遊走如活物。
“是天機閣‘藏鋒箋’。”他抬眼時,眉峰緊擰成兩道寒刃,“以玄鐵精金混著符篆紙漿,隻有本閣長老以上人物才能調動。”符光在他掌心凝聚成細小的玄鳥形狀,“這紙裏摻了半片幽冥界的鬼磷,用來隔絕神識探查。”
沈玲心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三日前謝承鈞還說,天機閣與戰武盟的符道合作已進入最後階段,可此刻這張紙卻像根淬毒的針,紮破了所有表麵的安穩。
“墨流蘇的手,比我想得更長。”她聲音發澀,金葉墜在頸間發燙,像是在應和她翻湧的氣血。
“盟主!”
急促的腳步聲撞碎了簷角的餘燼。
雲裳提著染血的劍衝進閣樓,發繩不知何時散了,烏發混著焦灰披在肩頭。
她身後跟著七八個戰武盟弟子,其中兩個扶著腰腹滲血的同伴——顯然剛才的火勢不隻是藏書閣遭殃。
“執法堂的人在演武場鬧事。”雲裳將染血的劍鞘重重砸在案上,劍鳴嗡嗡,“他們說您身上的玄凰玉墜是幽冥界的鑰匙,說戰武盟是在養虎為患。”她掃過滿地殘頁,突然攥緊沈玲心的手腕,“那些人裏有三個是上個月才入盟的外門弟子,我問他們為何信這些鬼話,其中一個說...說有人在黑市散播謠言,說您當初能覺醒凰血,根本是因為被幽冥界主選中。”
閣樓裏的空氣陡然凝結。
沈玲心望著雲裳眼底的血絲,想起昨日清晨她還帶著這些弟子在演武場練劍,少年們的笑聲震落了桃枝上的雪。
如今那些笑聲像被人撕成了碎片,混著濃煙飄在半空。
“盟主,您說句話啊!”
“就是,若真和幽冥界有關——”
“住口!”雲裳反手抽出半劍,寒光映得說話的弟子脖頸發涼,“沈盟主帶著我們砍了七隻幽冥妖將,用凰血給二十三個中魔的兄弟逼毒,你們的命是她從鬼門關搶回來的,現在倒學會疑神疑鬼了?”她轉身時,劍穗掃過沈玲心的手背,“我雲裳的劍認人,不認謠言。”
沈玲心望著雲裳泛紅的眼尾,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劍柄。
“不必動劍。”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晨鍾撞破霧靄,“要證清白,我有更直接的法子。”
演武場的日光正烈。
沈玲心站在青石板中央,褪去外衫露出素白中衣。
眾人屏住呼吸時,她指尖劃過心口的金葉墜,玄光順著血脈蔓延——皮膚表層泛起細密的金鱗,像是鳳凰的羽衣在血肉下生長;原本淡紅的唇色漸漸轉金,連眼尾都溢出碎金般的光。
“這是凰血淬體的第三重。”她的聲音混著鳳鳴般的清越,“幽冥界的魔氣入體即焚,你們中誰被魔毒傷過,可以過來。”
人群裏擠出來個麵白的少年,是上個月被魔蛛咬傷的李三。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剛觸到沈玲心的手臂,便發出一聲輕呼——原本盤踞在他經脈裏的青黑魔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
“看見了?”雲裳叉腰冷笑,“這要是幽冥界的力量,魔毒早該順著她的血爬滿你們全身了!”
議論聲漸弱時,沈玲心已穿好外衫。
她望著人群中幾個仍垂頭的身影,突然提高聲音:“我沈玲心入戰武盟那日說過,要帶你們殺盡幽冥妖魔,要讓天下散修不必跪著求資源。若有一天我真成了你們口中的‘幽冥棋子’,第一個砍我腦袋的,該是我自己。”她拍了拍腰間的玄鐵劍,“但在那之前,誰再信謠言壞軍心——”
“我替盟主清理門戶!”雲裳的劍“錚”地出鞘,陽光在劍刃上劈出半道虹。
演武場的風卷起滿地落葉。
待人群散去,沈玲心摸出懷裏的匿名信,發現邊角已被自己捏出褶皺。
“謝兄。”她轉身時,正看見謝承鈞倚在廊柱上,指尖轉著枚青銅符,“你說這信是要我‘小心最信任的人’,可我現在...連自己信任誰都要數一遍了。”
謝承鈞的符突然碎成金粉。
“沈盟主,你可知天機閣為何能千年不倒?”他緩步走近,玄色衣擺掃過滿地殘葉,“不是因為符術多強,是因為我們永遠比敵人先一步,看見他們藏在陰影裏的手。”他指了指沈玲心心口的金葉墜,“現在,這隻手正抓著鎖魂鏈,而你要做的,是抓住這隻手的手腕。”
暮色漫進演武場時,小白從房梁上撲棱棱跳下。
這隻被沈玲心救過的小狐狸精化成人形,穿一身月白裙衫,發間別著朵野菊——那是她最愛的偽裝。
“恩公,我想去墨流蘇的院子裏轉轉。”她歪著頭,狐狸耳朵在發間若隱若現,“那些老東西總說我是畜牲,防備最鬆。”
沈玲心盯著小白眼裏的狡黠,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她被妖修追殺時,這小狐狸為了引開追兵,硬是在荊棘叢裏滾了三裏地。
“你可知那院子裏有什麽?”她伸手替小白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可能有機關,有符陣,甚至有化神期的老怪。”
“可恩公給的凰鳴陣能隱了我的妖氣呀。”小白抓住她的手,掌心還帶著暖呼呼的體溫,“再說了,要是連隻小狐狸都對付不了,那些老東西也太沒用了吧?”
沈玲心被她逗得笑了。
她屈指在小白額間點了點,指尖凝出三道赤金符紋——那是融合了玄凰血脈的隱匿陣。
“子時三刻前必須回來,否則我就帶著雲裳殺進去。”
小白的狐狸尾巴在裙底晃了晃,轉身時已變回原形,一團雪色閃過圍牆,隻留下半句被風卷走的“放心啦”。
第二日清晨,晨霧未散時,小白的爪子就扒拉響了沈玲心的窗。
她變回人形時,裙角沾著暗紅的血——不是她的,是妖血特有的腥甜。
“恩公,我看見墨流蘇在宗門禁地設了祭壇!”她喘著氣,狐狸耳朵因為激動豎得筆直,“祭壇中央刻著幽冥界的鎖魂紋,他們在燒玄鐵鎖鏈,還有...還有雲鶴長老!”
沈玲心正端著的茶盞“啪”地碎在案上。
雲鶴長老是蒼梧宗最年長的長老,當年她被外門弟子欺負時,是他偷偷塞給她療傷藥;戰武盟成立初期缺資源,是他把自己的私藏丹方送了過來。
“你看錯了?”她抓住小白的肩膀,聲音發顫,“雲鶴長老的氣息那麽清正,怎麽會...”
“我聞得到!”小白急得尾巴都冒了出來,“他身上有鎖魂鏈的鏽味,和墨流蘇身邊那些幽冥修一樣!他們還說...說等祭壇成了,就能把玄凰玉墜的力量引到幽冥界主身上!”
沈玲心踉蹌著扶住桌角。
金葉墜突然燙得驚人,像是在印證小白的話。
她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宗門禁地的方向浮著淡青的煙霧——那是幽冥陣啟動時特有的瘴氣。
“恩公?”小白輕輕碰了碰她的手。
沈玲心深吸一口氣,將碎茶盞的瓷片從掌心撿起來。
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磚上綻開小紅花。
“去把雲裳和謝承鈞叫來。”她的聲音又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再讓演武場的弟子們收拾行裝——該去會會老朋友了。”
晨霧被風撕開一道裂縫時,沈玲心站在戰武盟營地的高台上。
她望著宗門禁地方向翻湧的青霧,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金葉墜。
遠處傳來雲裳整隊的吆喝,謝承鈞的符光在演武場上空劃出金色軌跡。
“雲鶴長老...”她低聲呢喃,喉間像塞了塊燒紅的炭,“你若真負了這天下,我沈玲心的劍,絕不會軟。”
風卷著晨霧掠過她的發梢,將這句話卷向煙霧繚繞的宗門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