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融化的琥珀，將整個綠色要塞浸染成一片金紅。藤蔓纏繞的古老石柱在斜陽下投下細長的陰影，仿佛時光被拉長的刻度。
    遠處，繼任儀式的號角聲穿透雲霞，在要塞上空回蕩。
    "真的不去和他們道別？"蓮霧倚在露台的雕花石欄上，指尖輕輕撥弄著一朵新綻的猩紅薔薇，"尤其是那個整天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薑晨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她雪白的舊民長袍被夕陽鍍上一層血色。"梅萊娜的信任從來都是有條件的。"她的目光掃過下方熙攘的人群，"現在去告別，隻會讓更多人盯上他們。"
    十一區域的部落首領們已經齊聚繼任禮堂。寶石鑲嵌的權杖與獸骨製成的圖騰在燈火中交相輝映，美酒的醇香與烤肉的焦香彌漫在空氣中。
    然而在這看似祥和的盛宴裏，無數道目光正如隱形的蛛絲，悄無聲息地纏繞向角落裏的白衣少女。
    薑晨站在陰影與光明的交界處，指尖輕輕摩挲著刀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重量——有的充滿敬畏，有的暗藏殺機，更多的則是赤裸裸的探究。
    就像一群鬣狗在評估新出現的猛獸，既想撕咬，又不敢貿然上前。
    薑晨微微抬頭，額間的圖騰在暮色中泛起暗金的光澤，"麻雀會明白的。"她輕聲說道，"倒是你——真的決定陪我在這困守五年？"
    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當薑晨側目時，站在她身旁的已是一個陌生的舊民女子——高顴骨，深褐色皮膚，額間繪著交易之神的符文圖騰。唯有那雙眼睛依然熟悉，正閃爍著蓮霧特有的銳利光芒。
    "兩年和五年有什麽區別？"偽裝後的蓮霧用原聲低語，忽然眼神一凜，"注意，十區首領商鷲過來了。"
    薑晨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隻見一位約莫四十歲的男人正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走來。
    他身披一件用雪貂和銀狐皮毛拚接的華貴大氅，每一根毛發都在燈火下泛著油亮的光澤。腰間懸掛著數十枚不同材質的交易籌碼——象牙、黑曜石、精金打造的圓牌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每根手指都戴著造型誇張的金屬戒指，有的鑲嵌著寶石，有的雕刻著複雜的符文。
    當他抬手舉杯時，薑晨注意到他的指甲都被精心修剪成銳利的弧形，像某種猛禽的利爪。
    "你怎麽會知道他的身份？"薑晨借著飲酒的動作低聲問道。
    蓮霧偽裝過的麵容上閃過一絲狡黠："周漾臨走前塞給我一本他在藏書閣整理的資料。"她假裝為薑晨整理衣領，湊近耳語，"這些天我偽裝成舊民侍女，確認了不少信息。這個商鷲..."她的聲音更低了，“不是很簡單。”
    商鷲此時已走到近前，濃重的麝香與金錢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精明的笑容，金牙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久仰蝕刻者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他的目光在薑晨身上來回掃視，像是在評估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不同凡響。"
    蓮霧的話音剛落，商鷲已經踱步至薑晨麵前。
    他的聲音帶著商人特有的圓滑，"聽說你曾在懸塔生活過？"
    薑晨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雪白的袖口在燈火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是的，"
    她從容應答，聲音如清泉擊石，"族長指派的任務需要在那裏完成。"這是梅萊娜告訴她的說辭，足以應對大多數試探。
    商鷲了然地點頭，腰間懸掛的交易籌碼隨著他的動作叮當作響。"我們十區這些年與懸塔有些貿易往來。"他狀似隨意地說道，金牙在燭光下閃爍。
    薑晨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霍川將軍曾說過，舊民向來不喜與異族往來。"
    "哈哈哈——"商鷲突然大笑，皮草大氅上的銀狐毛隨之顫動，"做生意何須講究喜惡？霍川太過固執己見。"
    他摩挲著紅寶石戒指，壓低聲音道："那場戰爭早已是陳年舊事，如今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我們該如何在這世道更好地生存下去。"
    "更好地生存？"薑晨輕聲重複，舊民對孢子免疫，生存空間遠比異族廣闊，何出此言？
    商鷲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她，紅寶石戒指在燈光下泛著血色的光澤。"日後，你自會明白。"他的語氣突然變得輕快，仿佛剛才的對話隻是閑談。
    薑晨報以得體的微笑，卻在商鷲轉身時與蓮霧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
    薑晨的餘光捕捉到一名侍從正神色慌張地穿過人群。那侍從腳步急促，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鬼祟地湊到況朔身旁，嘴唇幾乎貼上了這位向導的耳朵。
    "死了？"況朔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手中的水晶杯微微一頓，杯中的琥珀色液體泛起細微的漣漪。
    "是的，剛剛發現..."侍從的聲音壓得極低，"是懸塔的代表，叫凱恩的那個異族人。一槍斃命，手法相當專業。等我們的人趕到時，屍體都涼透了。"
    況朔的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諾曼教授呢？"他的聲音像淬了冰。
    侍從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身邊那個女人寸步不離...隻受了些輕傷。"
    況朔的眼神驟然銳利，指節在酒杯上叩出清脆的聲響："誰幹的？"
    侍從的脊背彎得更低了，冷汗順著鬢角滑落："他們住所的異變生物防禦係統全部癱瘓...屬下猜測..."他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可能是我們內部的人。動手的很可能是"那群人"...向導，要不要下令擊落他們的飛行器？剛剛收到報告，他們已經起飛了。"
    況朔的目光如鷹隼般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精準地鎖定了薑晨。燈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將他的表情襯得晦暗不明。
    薑晨不慌不忙地將手指輕觸額間圖騰，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舊民欠身禮。她雪白的衣袖隨著動作垂落，露出腕間若隱若現的黑金紋路——那是她新學會的舊民禮儀，每一個弧度都恰到好處。
    "不必。"況朔突然收回視線，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族長既已承諾終身庇護他們的安全，我們自當遵守。"水晶杯被他重重擱在侍從的托盤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況且..."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就是異族之間的內鬥，與我們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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