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核的光影在震顫中逐漸清晰，那半透明的手臂凝出脈絡分明的骨節，最終化作一位身披淡金色靈光長袍的虛影。
    他的麵容似被霧氣籠罩，唯有無盡歲月沉澱出的滄桑感透過靈識直撞人心。
    湛風後退半步，腰間佩劍的靈紋突然泛起冷光——這是他麵對危險時的本能反應。
    可不等他開口，虛影已先一步凝視著他，聲線像鏽蝕的青銅鍾：\"你...是被選中之人。\"
    \"什麽意思？\"湛風的喉結滾動，掌心的平安結還殘留著郝悅發絲的溫度。
    他想起三日前在家族密室翻出的\"天啟計劃\"殘卷，那些用鮮血繪製的星圖與此刻靈核身上的靈光紋路，竟在識海裏重疊成同一幅畫麵。
    虛影抬手，指尖掠過湛風眉心。
    他的靈識突然被拽入一片混沌，無數碎片在眼前飛旋：被鎖鏈捆縛的星辰、刻滿符文的玻璃穹頂、穿著銀白大褂的模糊身影正對著某種儀器記錄數據。
    \"嘔——\"湛風捂住嘴後退，後腰重重撞在修複完畢的靈脈石碑上。
    那些碎片裏的畫麵太真實，真實到他能聞到鐵鏽味的血腥氣，能聽見鎖鏈摩擦時發出的、與郝悅昨夜夢話裏\"地下有鎖鏈在唱歌\"完全一致的嗡鳴。
    \"這片天地並非自然形成。\"虛影的聲音像冰錐刺入骨髓，\"靈脈是能量管道，修仙等級是數據閾值，你們的認知...不過是實驗艙裏的神經反饋。\"
    外圍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郝悅提著染血的短刃衝進核心區，發梢還沾著未幹的血珠——她剛才應該是用靈紋陣絞碎了最後一個追兵。
    聽見這話時，她的短刃\"當啷\"落地，瞳孔裏映著靈核虛影，聲音發顫：\"那我們...到底是什麽？\"
    虛影沉默片刻，霧氣籠罩的麵容似乎露出悲憫：\"你們曾是自由的個體。\"他的指尖劃過郝悅手腕上未愈合的傷口，那道被張叔咒印灼傷的疤痕突然泛起幽藍熒光，\"現在，隻是程序中的變量。\"
    \"變量？\"郝悅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三個月前在夜市買的糖葫蘆，想起和湛風在靈脈山腳下種的桃花樹，想起昨夜他替她包紮傷口時說\"等結丹了我們就去看海\"——這些鮮活的、帶著溫度的記憶，怎麽會是程序？
    她突然抄起短刃指向虛影：\"你騙人！
    風哥的平安結裏有我的靈力，是我親手編的，是...是有心跳的！\"
    湛風伸手按住她顫抖的手腕。
    他能感覺到她掌心的溫度，能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裏帶著哭腔——這比任何靈識探查都更真實。
    可靈核剛才塞進他識海的畫麵又太過清晰，清晰到他想起自己每次突破時，腦海裏都會閃過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機械蜂鳴聲。
    \"為什麽是我？\"他盯著虛影，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被選中的原因。\"
    \"因為你能觸碰到靈核。\"虛影抬手，靈脈核心的金光突然匯聚成一道光鏈，纏上湛風的手腕，\"因為你身邊的姑娘，她的血是激活地脈鑰匙的媒介。
    因為三個月前你在密室裏翻出殘卷時，實驗艙的警報響了。\"
    郝悅猛地抬頭，她想起昨夜被冷汗浸透的夢境：無數鎖鏈從地底鑽出，每根鎖鏈上都刻著和張叔咒印一樣的紋路，它們纏繞著她的腳踝，卻在觸到湛風遞來的平安結時發出痛苦的尖嘯。
    原來那些不是夢，是...是她的身體在提前感知真相？
    靈脈核心的溫度驟降。
    湛風的睫毛凝出白霜，卻覺得心髒燒得厲害。
    他想起自己十六歲在山巔立誓\"要踏碎天道\"，想起二十歲為救郝悅硬抗結丹期修士的雷劫，想起三十歲成為修仙聯盟領袖時說\"我們終將自由\"——原來所謂天道，不過是實驗艙的操作手冊？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他突然抓住虛影的手腕。
    靈核的身體比冰還冷，卻在他觸碰時泛起漣漪，\"摧毀實驗艙？
    還是...\"
    \"咚——\"
    地動山搖的轟鳴打斷了他的話。
    核心區外傳來利器劈碎靈紋陣的脆響，緊接著是李長老的暴喝：\"族長！
    靈核被喚醒了！\"
    虛影的霧氣突然劇烈翻湧。
    他望著核心區入口方向，聲音陡然急促：\"他們來了。
    記住，實驗艙的控製中樞在...在——\"
    話音戛然而止。
    入口處的青石板轟然炸裂，一道裹著黑焰的身影破石而出。
    他腰間懸著九枚刻滿詛咒的玉牌，每一枚都在吸收著靈脈修複後溢出的靈氣——正是操縱靈脈變異的古老家族族長。
    他的目光掃過湛風，掃過郝悅，最後落在靈核虛影上，嘴角扯出陰鷙的笑：\"等了三百年，終於讓我等到靈核蘇醒的這天。\"
    山風卷著血腥氣灌進核心區。
    湛風將郝悅護在身後，指尖輕輕碰了碰她腰間的靈紋陣盤——那是他親手為她刻的，能在三息內布下防禦結界。
    靈核虛影的霧氣開始消散。他最後看了眼湛風，唇形無聲地動了動。
    湛風讀懂了那兩個字。
    \"逃。\"
    青石板碎渣還未落地，古老家族族長已踏著黑焰跨進核心區。
    他腰間九枚玉牌同時震顫，每道詛咒紋路都滲出暗紅霧氣，像九條毒蛇般竄向湛風二人。
    \"護好靈核！\"李長老的喝聲從族長身後傳來——這個總在聯盟會議上捋著白須說\"以和為貴\"的老東西，此刻眼裏泛著淬毒的光，右手結出的正是被湛風親手銷毀過的\"鎖靈印\"。
    原來他早就是族長安插的釘子，怪不得三個月前密室殘卷失竊時，他主動要求\"協助調查\"。
    湛風的佩劍\"驚鴻\"嗡鳴出鞘，劍鋒劃開兩道玉牌的毒霧。
    郝悅反手甩出腰間靈紋陣盤，青金色光網在兩人身周展開，卻被第三枚玉牌撞出蛛網裂痕。
    她手腕上的舊疤突然灼痛，幽藍熒光順著血管爬向指尖——那是靈核說的\"地脈鑰匙\"在共鳴。
    \"果然是你！\"族長盯著郝悅手背的藍光，黑焰驟然暴漲三尺。
    他身後湧出二十餘名結丹期修士，每人手中都提著浸過腐魂液的長槍，槍尖對準的不是湛風，而是郝悅的心口。
    \"風哥！\"郝悅突然拽住湛風後領，旋身將他推到身後。
    她短刃上的血珠被靈核金光一照，竟凝成細小的星芒，\"他們要的是我！\"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湛風心口。
    他想起昨夜替她包紮時，她縮著肩膀說\"最近總夢見地底下有鎖鏈在拽我\"，想起她種的桃花樹總比別的樹早開七日——原來從相遇那天起，她的\"特別\"就不是巧合。
    \"都給我死！\"族長的黑焰裹著玉牌砸向光網。
    靈紋陣盤\"哢\"地裂開，郝悅踉蹌半步，後腰重重撞在靈脈石碑上。
    碑身突然泛起溫熱，像是在回應她體內的藍光。
    靈核虛影的霧氣已淡得能看見背後的山壁。
    他望著郝悅撞出的位置，聲音比之前清晰幾分：\"靈脈總樞在她腳下。
    重啟需要地脈鑰匙引動，需要...需要一人獻祭。\"
    \"獻祭？\"湛風的瞳孔驟縮。
    他看見郝悅的指尖正無意識地摩挲著他平安結的流蘇——那是她十六歲那年在廟會，熬了三個通宵編的，說\"要把運氣都纏進去\"。
    \"就是用命換！\"族長的笑聲像夜梟嘶鳴，\"小丫頭片子，把血滴在碑上，爺爺讓你死得痛快！\"
    郝悅突然抬頭，眼尾的淚被山風吹幹，隻餘下灼灼的亮。
    她抓住湛風的手腕，將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你聽見沒？
    跳得比結丹那天還快。\"她的拇指蹭過他虎口的劍繭——那是為救她硬接雷劫時留下的，\"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你撿回來的。\"
    \"不行。\"湛風的聲音在發抖，卻把她的手攥得死緊，\"當年在雷劫裏我就說過，要護你到看海那天。\"他轉身揮劍劈飛兩支長槍，劍氣掃過族長麵門時，他瞥見對方腰間玉牌上刻著\"天啟03\"——和密室殘卷裏的編號一模一樣。
    靈核虛影的霧氣開始一縷縷消散。
    他望著郝悅腳下的靈脈石碑，最後一絲聲音鑽進兩人識海：\"地脈鑰匙與靈核同頻，她的血能引動總樞。
    但重啟時，鑰匙會被靈脈能量反噬...\"
    \"反噬就是死。\"郝悅替他說完，突然掙開湛風的手。
    她短刃劃破指尖，藍血珠剛滴在石碑上，整座山都發出轟鳴。
    靈脈核心的金光瘋狂湧動，像活了般鑽進郝悅的血管，她的瞳孔瞬間被金芒填滿。
    \"悅悅！\"湛風撲過去要抱她，卻被一道光牆彈開。
    他看見她的發梢在金光裏飄成半透明，看見她嘴角的笑和初遇時一樣——那年他在巷口被人圍毆，她舉著掃帚衝過來，也是這樣笑得沒心沒肺。
    \"風哥，你說等結丹了去看海。\"郝悅的聲音混著靈脈轟鳴，\"現在我幫你...把天道砸出個窟窿。\"她的指尖按在石碑中央，藍光與金光在石麵交織成星圖，正是密室殘卷裏的\"天啟計劃\"全貌。
    族長的玉牌突然爆成碎片。
    他瞪著瘋狂吸收靈氣的靈脈，黑焰\"唰\"地熄滅，轉身就跑：\"李長老！
    啟動備用陣——\"
    \"晚了。\"李長老的鎖靈印剛結到一半，就被湛風的劍氣洞穿左肩。
    這個潛伏二十年的臥底捂著傷口後退，眼裏的狠辣終於崩裂：\"你們根本不知道...重啟會喚醒實驗艙的警報！\"
    \"那又如何？\"湛風踩著他的手腕，劍尖抵住他咽喉。
    他望著被金光包裹的郝悅，喉結滾動，\"大不了...再砸一次。\"
    靈核虛影徹底消散前，最後一道靈光鑽進湛風識海。
    那是張模糊的地圖，標著\"實驗艙控製中樞：地脈最深處\"。
    郝悅的身影開始透明。
    她望著湛風，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平安結...替我戴著。\"
    \"我戴一輩子。\"湛風衝她吼，眼淚砸在劍刃上，\"等你回來，我們去看海，去種更多桃樹，去把所有的鎖鏈都砍斷——\"
    \"選擇的時間不多了...\"
    靈核的聲音突然在空蕩的核心區響起。
    原來它並未完全消散，最後一縷意識化作金芒，懸在郝悅與石碑之間。
    郝悅的指尖已經滲出血珠，與石碑的共鳴越來越強。
    她能清晰感覺到靈脈裏流淌的不再是靈氣，而是某種更古老、更冰冷的能量——那是實驗艙的控製鏈，正順著她的血管往上爬。
    \"準備好了嗎？\"
    靈核的話像重錘，砸在兩人心頭。
    山外傳來此起彼伏的爆炸聲——是聯盟的增援到了。
    但湛風知道，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他望著郝悅眼中的金芒，突然笑了。
    那是十六歲在山巔立誓時的笑，是二十歲硬抗雷劫時的笑，是三十歲成為聯盟領袖時的笑。
    \"準備好了。\"他說，\"我們要的，從來不是什麽永生。\"
    郝悅的指尖終於按在石碑最深處。
    金光瞬間淹沒整座山，連陽光都被染成了金色。
    靈脈核心恢複穩定後，當湛風與郝悅帶著滿身傷痕回到修仙界總部時，等待他們的不隻是歡呼聲，還有李長老臨死前那句\"警報已喚醒\"的餘音。
    而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脈最深處，某個塵封已久的儀器，正緩緩亮起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