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熙貴妃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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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一會兒,得知蘇南卿心悸之症有所好轉後,蕭衡和皇後便前往寢殿中。
    踏雪正欲出去端碗,見各位主子來了,連忙行禮問安。
    “踏雪,柔婕妤可好些了?”皇後問。
    踏雪抬起紅腫不堪的雙眸,“奴婢勸了小主許久,小主還是傷心的要緊,還一直哭,說為什麽救出來的不是熙貴妃,而是她……”
    言到此處,她微有哽咽:“我們小主同熙貴妃一直便交好,如今熙貴妃沒了……小主恐怕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了。方才又犯了心悸之症,太醫說……說小主的身子得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複,並且這段時日,還不能受刺激。”
    “邀月宮起火那日,你在何處?”蕭衡眼下不關心蘇南卿究竟如何,隻關心到底是誰害死的柳月棠。
    踏雪道:“那一夜風大,奴婢回宮去替小主取披風了,等奴婢再到邀月宮時……已是火勢洶洶。”
    蕭衡眉目微斂,緩緩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也就是說,邀月宮竟無一宮人守在殿外。
    踏雪回宮取披風了,而邀月宮的太監去請太醫了,流箏又去小廚房做小菜。
    太過巧合了……所有人都像是被精心安排過的一樣。
    而安排這些宮人離開的唯有淼淼和柔婕妤。
    柔婕妤……蕭衡眸光一凜。
    邀月宮的大火燃得如此快,背後之人一定是動了什麽手腳,下手也快,而最好下手的莫過於柔婕妤。
    當時——她就在殿中。
    於是,蕭衡問文太醫:“你替柔婕妤診治時,她可是暈過去了?”
    文太醫連忙躬身道:“回皇上,正是。柔婕妤吸入了大量的濃煙,且肩膀也被火傷了,微臣用了許多辦法方才讓柔婕妤轉醒”
    蕭衡沉吟片刻,“那柔婕妤為何會犯心悸之症?”
    “柔婕妤剛醒,身子本就弱,醒來又傷心不已,情緒波動太大,所以方才犯了心悸之症。”
    蕭衡沉沉閉了閉眼。
    也是,柔婕妤沒有殺淼淼的動機,對她而言毫無益處。
    自己平日裏對她厚待有加,皆因她視淼淼為姐妹。
    若淼淼一死,她的靠山便也沒了。
    她犯不著,將自己性命搭進去算計淼淼。
    蕭衡抬腳往內殿走去,皇後緊跟在後。
    殿中,蘇南卿臉色比榻前素絹還白,泛著病態的青灰,沉重地呼吸著。
    見蕭衡來了,她撐著身子便要起身,皇後疾步上前按住她肩頭,“無需多禮,你躺著。”
    蘇南卿垂眸頷首,鴉羽般的睫毛掃過蒼白麵頰,啞聲道:“ 多謝皇後娘娘。”
    “本宮來,便是想問問你,邀月宮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會突然起大火?”
    提及此事,蘇南卿登時又紅了眼眶,淚眼婆娑,“嬪妾不知道。”
    她努力回憶著,“嬪妾和貴妃娘娘正在飲酒,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頭暈目眩,殿內煙霧嫋嫋,隨後門也被人關上了,嬪妾和貴妃娘娘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便欲起身去查看,可嬪妾剛走幾步便暈了過去,倒地時隱約見到外麵有個人影。後麵發生的事,嬪妾便一無所知,醒來就已在玉芙殿了。”
    聽得外麵有個人影,蕭衡眉心一擰。
    這時,周德福忽地想起一事,連忙道:“皇上……奴才突然想起了一事,奴才剛到邀月宮時,值夜侍衛急報,說見到邀月宮有可疑人出沒,那人武功高強,轉瞬便消失在飛簷之後。後麵邀月宮大火,眾人慌亂救火,那兩名追緝的帶刀侍衛,至今也未尋得半點蹤跡……”
    他一直想著將此事稟報給皇上,但見他因為熙貴妃的死而大怒,竟一時將此事給忘記了。
    蘇南卿長睫微微一顫,沒想到,老天爺都在幫她……
    如此一來,所有的嫌疑便落到了那個黑衣人頭上。
    而那煙霧嫋嫋,不用說眾人都會聯想到迷香。
    蕭衡額間青筋根根暴起,森然啟口:“吩咐禦林軍搜查那可疑人,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見周德福下去吩咐禦林軍,蘇南卿回過神來,一巴掌狠狠掌摑在自己臉上。
    眾人嚇了一大跳,隻見她淚流滿麵,泣不成聲:“都怪我……我就不應該去找貴妃娘娘飲酒……”
    “都怪我……怪我沒能救下貴妃娘娘,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為什麽!”
    蘇南卿一邊哭著,一邊狠狠地捶著自己的胸口。
    踏雪見狀,連忙跪著上前,“小主……太醫說了您情緒不能波動太大,若這般傷心下去會危及性命啊!”
    “暗中之人本就想害貴妃娘娘,即便您沒去邀月宮,貴妃娘娘也不能免此遭難啊!”
    這句話也就是說,蘇南卿反而是被柳月棠所連累。
    若是蘇南卿未去邀月宮,那麽迷香便隻會暈倒柳月棠一人。
    可蘇南卿聽後,反而更加自責,渾身劇烈顫抖,指尖死死揪住胸口衣襟,仿佛要將滿心愧疚剜出來。
    “倘若我能早些察覺敵人的奸計……妹妹也不至於……”
    她話音未落便被哽咽截斷:“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沒能保護好她……沒能替她去死。”
    見蘇南卿這般傷心欲絕,眾妃都跟著感歎,後宮竟真有所謂的姐妹情深。
    唯有容悅蹙著眉沉思,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可是……又說不出來何處不對。
    “皇上!”蘇南卿淚流滿地仰起頭,拚盡全身力氣撐起虛軟的身子叩拜:“嬪妾懇求在貴妃娘娘靈前日夜焚香悼念,以報她生前與嬪妾的姐妹之情。”
    “不必了。”蕭衡聲音沉得像浸了水的墨錠。
    “貴妃的靈前,隻能是朕。”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身去。
    方才端著的帝王威壓轟然碎裂,泛紅的眸中悲愴翻湧。
    他一步一步沉重往外走去,宮燈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孤寂。
    此時此刻,他突然懂了父皇所言的那句話。
    如今,柳月棠走了,他隻覺得形單影隻,天下再無春色。
    此後長夜永寂,再無半點微光。
    淼淼,為何我剛懂愛為何物時,你便離我而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蕭衡一生隻得此摯愛,卻失了此摯愛。
    他仰頭望著墨色蒼穹,星河在他眼底碎成閃爍的淚。
    “柳月棠,我愛你。”
    隻可惜,她永遠也聽不到了。
    若是那一日,他將那句,淼淼朕喜歡你,換成淼淼朕愛你。
    她會不會開心一點。
    若是那一日……他沒有去瑤華宮,他去了邀月宮,告訴她,“你若不愛我也無妨,往後餘生,我守著你就夠了。”
    這樣,她會不會覺得,原來蕭衡也是愛她的。
    這樣,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不會離自己而去。
    隻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蕭衡淚落,血濺青磚。
    景和八年八月十二。
    熙貴妃薨,諡號淑懿。
    帝大慟,罷朝七日,獨守靈前,滿宮縞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