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玄德智激孫夫人 孔明二氣周公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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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劉備看到孫夫人房中兩邊槍刀排列得密密麻麻,侍婢們都佩帶著劍,不禁大驚失色。管家婆進來說道:“貴人不必驚慌害怕,夫人從小就喜歡觀看武事,平常總是讓侍婢們擊劍取樂,所以才會這樣。”劉備說:“這可不是夫人該看的事,我看了心裏直發寒,能不能讓她們暫時把兵器拿走。”管家婆向孫夫人稟告說:“房裏擺著兵器,新郎官感到不安,現在是不是先把兵器拿走。”孫夫人笑著說:“他廝殺了半輩子,還會害怕兵器嗎!”不過還是命人把兵器全部撤去,讓侍婢們解下佩劍來伺候。當晚,劉備與孫夫人成親,兩人感情融洽。劉備又把金銀綢緞分發給侍婢們,想收買她們的心,還先派孫乾回荊州報喜。從這以後,劉備連日飲酒作樂,國太對他十分疼愛敬重。
    再說孫權派人到柴桑郡給周瑜報信,說:“我母親極力主張,已經把我妹妹嫁給了劉備。沒想到弄假成真了。這件事該怎麽辦才好?”周瑜聽後大為震驚,坐立不安,於是想出一計,寫了封密信交給來人,讓他拿回去給孫權看。孫權拆開信一看,信中大致寫道:“我所謀劃的事情,沒想到發展得如此波折。既然已經弄假成真,那就得就此順勢用計。劉備有梟雄的姿態,又有關羽、張飛、趙雲這樣的將領輔佐,再加上諸葛亮善於用計,他必定不會長久屈居人下。我的想法是,不如把他軟禁在吳中,為他大興土木建造華麗的宮室,消磨他的誌向;多送給他美女和珍奇玩物,讓他沉迷於聲色,使他與關羽、張飛的感情疏遠,與諸葛亮的關係隔離,將他們各自安置在不同地方,然後再出兵攻打,大事就可以成功了。如今要是放他回去,恐怕就像蛟龍得到了雲雨,終究不會是池中之物。希望主公仔細考慮。”孫權看完後,把信拿給張昭看。
    張昭說:“公瑾的計謀,正合我意。劉備出身低微,四處奔波,從未享受過富貴。現在如果用華美的廳堂大廈、成群的美女和金銀財寶,讓他盡情享用,自然會使他與孔明、關羽、張飛等人關係疏遠,讓他們各自心生怨恨,這樣之後就可以謀取荊州了。主公可以依照公瑾的計策趕快施行。”孫權大喜,當天就修整東府,廣泛栽種花木,大肆陳設各種器具用品,請劉備和妹妹前去居住;又增添了幾十名歌女,還有金玉錦緞、珍奇玩物等。國太還以為孫權是一番好意,高興得不得了。劉備果然被聲色所迷惑,完全不想回荊州了。
    再說趙雲和五百名軍士住在東府前,整天無事可做,隻能去城外射箭、騎馬。眼看著到了年終,趙雲猛然想起:“孔明給了我三個錦囊,吩咐我一到南徐就打開第一個;住到年終,就打開第二個;到了危急無路可走的時候,再打開第三個,裏麵有神出鬼沒的計策,可以保證主公安全回家。現在一年快結束了,主公貪戀女色,我連麵都見不到,為何不拆開第二個錦囊,看看計策再行動呢?”於是拆開錦囊一看,原來是這樣奇妙的計策。當天,趙雲徑直來到府堂,要見劉備。侍婢進去通報說:“趙子龍有緊急事情來向貴人稟報。”劉備喚他進來詢問。趙雲假裝驚慌失措的樣子說:“主公一直深居在這華麗的府中,難道不想荊州了嗎?”劉備說:“有什麽事這麽大驚小怪的?”趙雲說:“今早孔明派人來報,說曹操要報赤壁之戰的仇恨,發動五十萬精兵,殺向荊州,情況十分危急,請主公馬上回去。”劉備說:“這必須和夫人商量一下。”趙雲說:“要是和夫人商量,她肯定不會讓主公回去。不如別告訴她,今晚就趕緊啟程。晚了就誤事了!”劉備說:“你先暫且退下,我自有辦法。”趙雲故意再三催促後才出去。
    劉備進去見到孫夫人,暗暗落淚。孫夫人問:“丈夫為什麽煩惱?”劉備說:“想到我獨自一人漂泊在異鄉,活著不能侍奉父母,又不能祭祀祖宗,這是大逆不孝啊。如今新年馬上就要到了,這讓我憂愁不已。”孫夫人說:“你別瞞我了,我都已經知道了!剛才趙子龍來報說荊州危急,你想回荊州,所以才故意這麽說。”劉備跪下來,誠懇地說:“夫人既然已經知道了,我怎敢相瞞。我要是不回去,荊州就會有失,被天下人恥笑;要是回去,又舍不得夫人,所以才如此煩惱。”孫夫人說:“我既然已經嫁給你,就隨你去哪裏,我都願意跟隨。”劉備說:“夫人的心意雖然如此,無奈國太和吳侯怎麽會容夫人同去呢?夫人要是可憐我劉備,就暫時和我分別吧。”說完,淚如雨下。孫夫人勸慰道:“丈夫別煩惱。我會苦苦哀求母親,她一定會放我和你一起走。”劉備說:“就算國太肯答應,吳侯肯定也會阻攔。”孫夫人沉思了很久,才說:“我和你在新年第一天去拜賀的時候,就推說去江邊祭祖,不辭而別,你看怎麽樣?”劉備又跪下來感謝說:“要是這樣,我至死都不會忘記夫人的恩情!千萬不要泄露出去。”兩人商量好之後,劉備秘密叫來趙雲,吩咐道:“新年第一天,你先帶領軍士出城,在大路上等候。我以祭祖為由,和夫人一起過去。”趙雲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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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五年正月初一,吳侯孫權在堂上大宴文武百官。劉備和孫夫人進去拜見國太。孫夫人說:“夫君思念父母和祖宗的墳墓,都在涿郡,日夜傷感不停。今天想去江邊,朝著北方遙遙祭拜,特來告知母親。”國太說:“這是盡孝道,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你雖然沒見過公婆,但可以和你丈夫一起去祭拜,也能顯示你作為兒媳的禮數。”孫夫人和劉備拜謝後出來。這時唯獨瞞著孫權。孫夫人乘車,隻帶了隨身的一些細軟物品。劉備上馬,帶著幾個騎兵跟隨出城,與趙雲會合。五百名軍士前呼後擁,離開了南徐,趕路前行。當天,孫權喝得酩酊大醉,左右侍從把他扶進後堂,文武官員都散去了。等到眾官員得知劉備和夫人逃走的消息時,天色已經晚了。想要報告孫權,可孫權醉得不醒人事。等他酒醒,已經是五更天了。第二天,孫權得知劉備逃走了,急忙召集文武官員商議。張昭說:“今天放走了這個人,遲早會生出禍端。必須趕緊派人去追。”孫權命令陳武、潘璋挑選五百精兵,不分晝夜,一定要追上劉備,把他帶回來。二人領命而去。
    孫權對劉備痛恨到了極點,一把抓起案幾上的玉硯,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程普見狀說道:“主公,您即便滿腔怒火,可依我看,陳武、潘璋肯定抓不住劉備。”孫權氣憤地說:“他們怎敢違抗我的命令!”程普解釋道:“郡主從小就熱衷於觀看武事,性格嚴厲堅毅、剛正不阿,將領們都懼怕她。既然她甘願順從劉備,必然會與劉備同心離開。前去追趕的將領,要是見到郡主,怎麽忍心下手呢?”孫權聽後更加惱怒,猛地抽出身上佩戴的寶劍,召來蔣欽和周泰,厲聲下令:“你們二人拿著這口寶劍,去把我妹妹和劉備的首級取來!誰敢違抗命令,立刻斬首!”蔣欽和周泰領命後,隨即率領一千名士兵,匆忙追趕而去。
    話說劉備趕忙揮動馬鞭,縱馬疾馳,加快行程趕路。當晚在路上隻短暫休息了兩次,便又慌慌張張地起身趕路。眼看著就要來到柴桑邊界,忽然望見身後塵土飛揚,有人來報告說:“追兵來了!” 劉備驚慌失措地問趙雲:“追兵已經到了,這該怎麽辦?” 趙雲回答道:“主公您先走,我願意留下來斷後。”等他們轉過前麵的山腳,突然一隊人馬攔住了去路。為首的兩員大將,聲色俱厲地高聲喊道:“劉備,你趕快下馬束手就擒!我們奉周都督的命令,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原來,周瑜擔心劉備逃脫,事先就派徐盛、丁奉率領三千兵馬,在這交通要道紮營守候,還經常派人登高了望。他料定劉備要是走陸路,必定會經過這條路。這天,徐盛、丁奉遠遠望見劉備一行人過來,便各自拿起兵器,攔住了去路。劉備驚恐萬分,急忙勒住馬,轉身問趙雲:“前麵有攔截的軍隊,後麵又有追趕的軍隊,前後都沒路可走了,這可如何是好?” 趙雲說道:“主公不要慌張。軍師給了我三個錦囊,裏麵有妙計。已經拆開了兩個,計策都應驗了。現在還有第三個錦囊,軍師吩咐說遇到危急時刻,才能拆開來看。如今情況危急,應當打開看看。”
    說著,趙雲便拆開錦囊,把裏麵的計策遞給劉備。劉備看了之後,急忙來到車前,哭著向孫夫人訴說:“夫人,我有心裏話,到現在不得不全部如實相告。”孫夫人說:“丈夫有什麽話,就實實在在對我說吧。”劉備說:“當初吳侯和周瑜共同謀劃,把夫人許配給我劉備,其實並非為夫人考慮,而是想把我軟禁起來,從而奪取荊州。奪得荊州之後,就一定會殺了我。所以夫人就像是香餌,用來釣我劉備。我不顧生命危險來到這裏,是因為知道夫人有男子般的胸懷,必定會憐憫我。昨天聽說吳侯要加害於我,所以才以荊州有難為由,想找機會回去。幸虧夫人不嫌棄我,和我一起走到這裏。如今吳侯又派人在後麵追趕,周瑜還派人在前麵阻攔,隻有夫人能化解這場災禍。如果夫人不答應幫忙,我就請求死在夫人車前,以報答夫人的恩情。”孫夫人憤怒地說:“我兄長既然不把我當親骨肉,我還有什麽臉麵再和他相見!今日的危急,我自會解決。”於是大聲嗬斥隨從推車徑直向前,卷起車簾,親自喝問徐盛、丁奉:“你們二人想要造反嗎?”徐盛、丁奉慌忙下馬,扔掉兵器,在車前躬身行禮說:“我們怎敢造反。隻是奉周都督的命令,在這裏屯兵專門等候劉備。”孫夫人大怒說:“周瑜這個逆賊!我們東吳哪裏虧待過他!玄德是大漢皇叔,是我的丈夫。我已經告知母親和哥哥,要回荊州去。現在你們二人在山腳這裏,帶領軍馬攔截道路,是想搶劫我們夫妻的財物嗎?”徐盛、丁奉連連稱是,說道:“不敢不敢。請夫人息怒。這與我們無關,都是周都督的命令。”孫夫人叱罵道:“你們隻害怕周瑜,難道就不怕我?周瑜能殺你們,我難道就殺不了周瑜?”把周瑜大罵了一頓,喝令推車前進。徐盛、丁奉心想:“我們都是下人,怎麽敢違抗夫人的命令?”又看到趙雲滿臉怒氣,一副拚命的樣子,隻好喝住士兵,讓出一條大路,讓他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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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走了沒五六裏,背後陳武、潘璋追了上來。徐盛、丁奉把剛才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陳武、潘璋說:“你們放他們過去可就錯了。我們二人奉吳侯的旨意,特地來把他們追回去。”於是四位將領合兵一處,加速追趕。劉備正在趕路,忽然聽到背後喊聲大起。劉備又向孫夫人求救說:“後麵的追兵又到了,這可怎麽辦?”孫夫人說:“丈夫你先走,我和子龍斷後。”劉備先帶領三百名士兵,朝著江岸方向跑去。趙雲勒住馬,停在車旁,把士兵們擺開陣勢,專門等候來將。四位將領看到孫夫人,隻好下馬,拱手站立。孫夫人問:“陳武、潘璋,你們來這裏幹什麽?”二人回答說:“奉主公的命令,請夫人和玄德回去。”孫夫人嚴肅地叱責道:“都是你們這夥人,挑撥離間,讓我兄妹關係不和睦!我已經嫁人,今天回荊州,又不是與人私奔。我奉母親的旨意,讓我們夫妻回荊州。就算我哥哥來了,也得依禮行事。你們二人倚仗兵威,是想殺害我嗎?”罵得四人麵麵相覷,各自心裏想:“他們終究是兄妹。況且國太作主;吳侯又是個大孝子,怎麽敢違抗母親的話呢?明天要是翻臉,錯的就是我們了。不如做個人情。”軍中又不見劉備的蹤影,隻見趙雲怒目圓睜,隨時準備廝殺。因此,四位將領隻好連聲答應著退下。
    孫夫人下令推車繼續前進。徐盛說:“我們四人一起去見周都督,把這件事稟告他。” 四人正猶豫不決,忽然看見一隊人馬像旋風一樣趕來,一看,原來是蔣欽、周泰。二人問道:“你們見到劉備了嗎?”四人說:“早上就過去了,已經有半天時間了。”蔣欽說:“為什麽不把他們拿下?”四人各自講述了孫夫人發怒的事情。蔣欽說:“就是因為吳侯擔心會這樣,所以封了這口劍,讓我們先殺了他妹妹,再斬劉備。違抗命令的立即斬首!”四人說:“他們已經走得很遠了,這可怎麽辦?”蔣欽說:“他們終究是些步兵,走不快。徐盛、丁奉二位將軍可以快馬去報告都督,讓水路準備快船追趕;我們四人在岸上追趕,不管是水路還是旱路,追上就殺,別聽他們說什麽。”於是徐盛、丁奉快馬去報告周瑜,蔣欽、周泰、陳武、潘璋四人則領兵沿著江岸追趕。
    話說劉備這一行人,離柴桑已經很遠,來到劉郎浦,心情才稍微放鬆了一些。沿著江岸尋找渡船,隻見江水茫茫,一艘船都沒有。劉備低頭沉思。趙雲說:“主公從虎口逃脫,現在已經接近我們自己的地界了,我想軍師肯定有安排,您何必還猶豫不決呢?”劉備聽了,突然想起在東吳的繁華生活,不禁傷心地流下淚來。
    後人有詩感歎道:“吳蜀在此江邊聯姻,吳國用明珠步障和黃金屋來裝點。誰能想到一個女子竟能改變天下局勢,想讓劉備改變三分天下的誌向。”
    劉備讓趙雲向前去打探船隻,忽然報告說後麵塵土衝天而起。劉備登高遠望,隻見大批軍馬鋪天蓋地而來,歎息道:“連日奔波,人困馬乏,追兵又到了,真是死無葬身之地啊!”眼看著喊聲越來越近。正在慌亂著急的時候,忽然看見江岸邊一字排開停著二十多隻帶篷的船。趙雲說:“幸好有船在這裏!我們為什麽不趕緊上船,劃到對岸,再作打算!”劉備和孫夫人急忙跑上船。趙雲帶領五百名士兵也都上了船。隻見船艙中走出一個人,頭戴綸巾,身著道服,大笑著說:“主公這下可以放心了!諸葛亮在此等候多時了。”船上扮作客人的,都是荊州的水軍。劉備大喜。不一會兒,四位將領追到了。孔明笑著指著岸上的人說:“我早就算到會有這麽一天了。你們回去告訴周郎,別再用美人計這種手段了。”岸上亂箭射來,但船已經開得很遠了。蔣欽等四位將領,隻能幹瞪眼。劉備和孔明正在行進,忽然江麵上聲音大作。回頭一看,隻見無數戰船駛來。帥字旗下,周瑜親自率領著慣於水戰的水軍,左邊是黃蓋,右邊是韓當,戰船勢如飛馬,疾似流星,眼看就要追上了。孔明讓劃船駛向北岸,棄船上岸後,眾人立刻換乘車馬繼續趕路。周瑜乘船追到江邊,也都上岸追擊。大小水軍都隻能步行,隻有為首的軍官騎馬。周瑜在前麵,黃蓋、韓當、徐盛、丁奉緊跟其後。周瑜問:“這裏是什麽地方?”軍士回答說:“前麵是黃州地界。”望見劉備的車馬就在不遠處,周瑜下令全力追擊。
    正在追趕的時候,一聲鼓響,山坳裏殺出一隊持刀的士兵,為首的一員大將,正是關羽。周瑜驚慌失措,急忙掉轉馬頭就跑;關羽追了上來,周瑜縱馬逃命。正跑著,左邊黃忠,右邊魏延,兩路軍隊殺出。吳兵大敗。周瑜急忙上船,岸上的軍士齊聲大喊:“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周瑜憤怒地說:“再上岸去決一死戰!”黃蓋、韓當極力阻攔。周瑜心想:“我的計策沒有成功,還有什麽臉麵去見吳侯!”大叫一聲,傷口迸裂,倒在船上。眾將急忙搶救,可周瑜已經昏迷不醒。
    這正是:兩次耍弄巧計,結果反而弄巧成拙,此時既帶著憤怒,又感到羞愧。不知道周瑜性命如何,且聽下文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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