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回 張永年反難楊修 龐士元議取西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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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向劉璋獻計策的,是益州別駕,姓張,名鬆,字永年。這人長得額頭像鋤頭般前突,腦袋尖削,鼻子生硬,牙齒外露,身材矮小,還不到五尺,說起話來聲音如同銅鍾般響亮。劉璋問道:“別駕有什麽高見,可以解除張魯帶來的威脅?”張鬆說:“我聽說許都的曹操,已經平定中原,呂布、袁紹和袁術都被他消滅,最近又打敗了馬超,如今天下無敵。主公您可以準備好進獻的禮物,我親自前往許都,勸說曹操發兵奪取漢中,從而對付張魯。這樣一來,張魯自顧不暇,哪還敢再覬覦蜀中呢?” 劉璋聽後十分高興,趕忙收拾金珠、錦緞等作為進獻的禮品,派遣張鬆作為使者前往。張鬆暗中繪製了西川的地理圖冊,藏在身上,帶著幾名隨從騎馬取道前往許都。很快,就有人把這個消息傳到了荊州。諸葛亮得知後,立刻派人前往許都打探消息。
    再說張鬆到了許都,在館驛住下後,每天都去丞相府等候,希望能拜見曹操。原來曹操自從打敗馬超回來後,誌得意滿,傲慢驕縱,每天飲酒作樂,沒什麽事就很少出門,國家大事都在丞相府中商議。張鬆等了三天,才得以通報姓名求見。曹操身邊的侍從先要了賄賂,才肯把他領進去。曹操坐在大堂之上,張鬆行禮完畢,曹操問道:“你的主公劉璋,為什麽連年都不進貢?”張鬆回答說:“因為路途艱險,賊寇時常出沒,導致無法順利進貢。”曹操嗬斥道:“我已經掃清中原,哪還有什麽盜賊?”張鬆說:“南邊有孫權,北邊有張魯,西邊有劉備,就算兵力最少的,也擁有十多萬軍隊,這怎麽能算太平呢?”曹操一開始看到張鬆長相猥瑣,心裏就有五分厭惡;又聽到他言語衝撞,便拂袖而起,轉身走進後堂。侍從們責備張鬆說:“你作為使者,怎麽如此不懂禮數,一味地衝撞丞相?幸虧丞相看在你遠道而來的份上,才沒有怪罪你。你趕緊回去吧!”張鬆笑著說:“我們川中可沒有阿諛奉承的人。”這時,忽然台階下有一個人大聲喝道:“你們川中不會阿諛奉承,難道我們中原就有這樣的人嗎?”
    張鬆看過去,隻見這人單眉細眼,麵容白皙,神態清朗。詢問他的姓名,得知是太尉楊彪的兒子楊修,字德祖,現任丞相府中掌管倉庫的主簿。此人博學多才,能言善辯,智謀見識遠超常人。張鬆知道楊修善於言辭辯論,便有心要刁難他。楊修也自恃才華出眾,輕視天下的士人。當時,他見張鬆言語充滿譏諷,就邀請張鬆到外麵的書院,分賓主坐下,對張鬆說:“蜀道崎嶇難行,你遠道而來,辛苦了。”張鬆說:“奉主公之命,即便赴湯蹈火,我也不敢推辭。”楊修問:“蜀中的風土人情怎麽樣?”張鬆說:“蜀地是西部的一個郡,古時稱為益州。道路有錦江的險峻,地域連接著劍閣的雄偉。來回有二百八十程,縱橫三萬多裏。雞鳴狗叫之聲此起彼伏,市井街巷連綿不絕。土地肥沃,莊稼茂盛,每年都沒有水旱災害的擔憂;國家富足,百姓安樂,時常能聽到音樂演奏。所產出的物品,堆積如山,天下沒有能比得上的!”楊修又問:“蜀中的人才如何?”張鬆說:“文有司馬相如那樣的辭賦才華,武有伏波將軍馬援那樣的軍事才能;醫有張仲景那樣的精湛醫術,卜有嚴君平那樣的隱逸風範。各行各業中,出類拔萃的人多得數都數不過來,怎麽能說得完呢!”楊修接著問:“如今劉璋手下,像你這樣的人還有幾個?”張鬆說:“文武全才、智勇兼備、忠義慷慨的人,數以百計。像我這樣沒什麽才能的人,更是車載鬥量,數不勝數。”楊修問:“你最近擔任什麽職位?”張鬆說:“我勉強擔任別駕這個職位,實在是不稱職。敢問你在朝廷擔任什麽官職呢?” 楊修回答說:“我現在擔任丞相府主簿。”張鬆說:“久聞你家世代為官,為何不站在朝堂之上輔佐天子,卻屈居在丞相府做一個小吏呢?”楊修聽了這話,滿臉羞愧,強裝鎮定地回答道:“我雖然職位低微,但丞相把軍政錢糧的重任托付給我,早晚還常常承蒙丞相教誨,讓我很受啟發,所以才擔任這個職位。”
    張鬆笑著說:“我聽說曹丞相,文不通曉孔子、孟子的學說,武不懂得孫武、吳起的謀略,一心隻想著憑借強權占據高位,他又怎麽能對你有所教誨,讓你有所啟發呢?”楊修說:“你身處偏遠之地,怎麽能了解丞相的雄才大略呢?我讓你見識一下。”說完,他招呼侍從從箱子裏取出一卷書,拿給張鬆看。張鬆看那書名是《孟德新書》。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全書共十三篇,講的都是用兵的關鍵法則。張鬆看完後,問道:“你覺得這是什麽書呢?”楊修說:“這是丞相參考古今,仿照《孫子兵法》十三篇寫出來的。你竟敢說丞相沒有才華,這本書難道不值得流傳後世嗎?”張鬆大笑道:“這本書,我們蜀中的三尺孩童都能背誦,怎麽能叫‘新書’呢?這是戰國時期無名氏所作,曹丞相剽竊過來,當成自己的成果,也就隻能騙騙你罷了!”楊修說:“這是丞相秘藏的書籍,雖然已經成書,但還沒有流傳於世。你說蜀中小孩子都能背誦如流,這不是在騙我嗎?”張鬆說:“你要是不信,我背給你聽。”於是,張鬆將《孟德新書》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地朗誦了一遍。楊修大為驚訝,說道:“你過目不忘,真是天下奇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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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人寫詩稱讚張鬆:他長相奇特,形貌與眾不同,神態清高,氣質疏朗不凡。說起話來如三峽之水滔滔不絕,看書時一眼就能瀏覽十行文字。膽量在西蜀堪稱魁首,文章氣勢能貫穿天空。諸子百家的學問,他看一眼就能全部記住,毫無遺漏。
    當下,張鬆便想告辭回去。楊修說:“你暫且在館舍住下,容我再向丞相稟報,讓你麵見丞相。”張鬆道謝後便退下了。楊修進去見曹操,問道:“剛才丞相為什麽慢待張鬆呢?”曹操說:“他言語不恭敬,所以我故意慢待他。”楊修說:“丞相尚且能容忍禰衡,為什麽不能接納張鬆呢?”曹操說:“禰衡的文章,在當今流傳甚廣,所以我不忍心殺他。張鬆有什麽才能?”楊修說:“暫且不說他口若懸河,辯論起來滔滔不絕。剛才我把丞相所寫的《孟德新書》拿給他看,他看了一遍就能背誦,如此博聞強記,世間罕有。張鬆還說這本書是戰國時期無名氏所作,蜀中的小孩子都能熟記。” 曹操說:“難道古人與我不謀而合嗎?”於是下令把書扯碎燒掉。楊修說:“這個人可以讓他麵見丞相,讓他見識一下朝廷的威嚴氣象。”曹操說:“明天我在西教場點兵,你先帶他過來,讓他看看我軍陣容的強盛,再讓他回去傳話說:我很快就會攻下江南,接著就來收取西川。”楊修領命而去。
    到了第二天,楊修和張鬆一同來到西教場。曹操點出五萬虎衛雄兵,布置在教場中。隻見士兵們盔甲鮮明,衣袍燦爛;金鼓震天,戈矛閃耀著日光;四方八麵,各自排成整齊的隊伍;旌旗飄揚,人馬氣勢威武。張鬆斜著眼睛看了許久。曹操把張鬆叫過來,指著軍隊問道:“你們川中曾經見過這樣的英雄部隊嗎?”張鬆說:“我們蜀中沒見過這樣的兵器和軍隊,但我們是以仁義治理百姓。”曹操臉色一變,看著張鬆。張鬆卻毫無懼色。楊修多次用眼神示意張鬆。曹操對張鬆說:“我看天下的鼠輩,就如同草芥一般。我的大軍所到之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順從我的就能生存,違抗我的隻有死路一條。你知道嗎?”張鬆說:“丞相用兵所到之處,戰必勝,攻必取,我向來知曉。昔日在濮陽攻打呂布,在宛城與張繡交戰;赤壁之戰遭遇周瑜,華容道上碰到關羽;在潼關割須棄袍,在渭水奪船避箭:這些可都是您無敵於天下的事跡啊!”曹操大怒道:“你這個小子,竟敢揭我的短處!”喝令左右把張鬆推出去斬首。
    楊修趕忙勸諫說:“張鬆雖然可以斬首,但他是從蜀道來進貢的,如果殺了他,恐怕會讓遠方的人失望。”曹操怒氣未消。荀彧也上前勸諫。曹操這才免去張鬆的死罪,下令用亂棒將他打了出去。張鬆回到館舍,連夜出城,收拾行裝準備回川。他心裏想:“我本來打算把西川的州郡獻給曹操,沒想到他如此傲慢無禮地對待別人!我來的時候,在劉璋麵前誇下海口;如今卻隻能怏怏不樂地空手回去,肯定會被蜀中人笑話。我聽說荊州的劉玄德,仁義之名早已遠揚,不如就從那條路回去。看看這個人到底怎麽樣,我自有打算。”於是,張鬆騎馬帶著仆從,朝著荊州方向前進。
    走到郢州界口時,忽然看見一隊約有五百多騎兵的人馬,為首的一員大將,身著輕便裝束,勒住馬,上前問道:“來的人莫非是張別駕嗎?”張鬆說:“正是。”那員大將急忙下馬,行禮說道:“趙雲已經等候您多時了。”張鬆下馬回禮道:“你莫非是常山趙子龍?”趙雲說:“正是,我奉主公劉玄德之命,因為您長途跋涉,鞍馬勞頓,特地讓我送上酒食。”說完,軍士們跪下,獻上酒食,趙雲恭敬地遞給張鬆。張鬆心想:“人們都說劉玄德寬厚仁愛,禮待賓客,如今看來果然如此。”於是,他和趙雲喝了幾杯酒,便上馬一同前行。來到荊州地界時,天色已晚,前方出現了一座館驛,隻見驛門外有一百多人站立迎接,擊鼓相迎。一員大將在馬前施禮道:“奉兄長之命,因為您遠途奔波,讓我關羽打掃驛館,等候您前來休息。”張鬆下馬,與關羽、趙雲一同走進館舍。大家行禮後入座。不一會兒,酒席擺上,二人熱情地勸酒。一直喝到深夜,才結束宴席,張鬆在館驛住了一晚。
    第二天,吃完早飯,張鬆上馬走了不到三五裏,隻見一群人馬迎麵而來。原來是劉備帶著諸葛亮、龐統,親自前來迎接。遠遠看到張鬆,劉備早早下馬等候。張鬆也急忙下馬相見。劉備說:“久聞大夫大名,如雷貫耳。隻恨山川阻隔,路途遙遠,一直未能聆聽您的教誨。如今聽說您要返回,特地前來迎接。倘若您不嫌棄,到我們這偏遠的地方稍作休息,以傾訴我對您的仰慕之情,那真是萬分榮幸!”張鬆聽後十分高興,於是上馬與劉備並駕齊驅進入城裏。到了府堂,眾人各自行禮,分賓主依次坐下,設宴款待。飲酒期間,劉備隻說些閑話,絲毫不提西川的事情。張鬆便用話試探道:“如今皇叔您鎮守荊州,還剩下幾個郡呢?”諸葛亮回答說:“荊州是暫時向東吳借的,東吳時常派人來討要。如今我主因為是東吳的女婿,所以暫且在這裏安身。”張鬆說:“東吳占據六郡八十一州,民強國富,難道還不滿足嗎?”龐統說:“我們主公身為漢朝皇叔,反而不能占據州郡;其他人都是漢室的奸賊,卻倚仗勢力侵占土地;隻有有識之士對此感到不平。”劉備說:“二位不要說了。我有什麽德行,怎敢有過多的奢望呢?”張鬆說:“並非如此。明公您是漢室宗親,仁義之名傳遍四海。不要說占據州郡,即便取代正統登上皇位,也不為過。”劉備拱手謝道:“您說得太誇張了,我怎麽敢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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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劉備一連留張鬆飲酒宴飲了三天,始終沒有提起西川的事情。張鬆要告辭時,劉備在十裏長亭設宴送行。劉備舉起酒杯,給張鬆斟酒,說道:“非常感謝大夫不嫌棄我,留在這裏與我敘談了三天;今日分別,不知何時才能再次聆聽您的教誨。”說完,不禁潸然淚下。張鬆心想:“玄德如此寬厚仁愛,禮待賢士,我怎能舍棄他呢?不如勸說他,讓他奪取西川。”於是說道:“我也希望能早晚侍奉在您身邊,隻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我看荊州,東邊有孫權,一直對它虎視眈眈;北邊有曹操,時常想要吞並。這裏並非長久之地。”劉備說:“我也知道是這樣,但一直沒有合適的安身之處。”張鬆說:“益州地勢險要,沃野千裏,百姓殷實,國家富足;有才能的人,長久以來都仰慕皇叔的德行。如果您能率領荊襄的軍隊,向西進軍,霸業可成,漢室也能複興。”
    劉備說:“我怎麽敢當此重任呢?劉益州也是帝室宗親,在蜀中施恩已久。他人怎麽能輕易動搖他的地位呢?”張鬆說:“我並非是出賣主公以求榮華富貴;如今遇到明公,我不敢不坦誠相告:劉璋雖然擁有益州之地,但他生性懦弱,不能任用賢能;再加上張魯在北方,時常想侵犯他;如今人心離散,大家都渴望有一位明主。我這次去,本想向曹操投誠;沒想到那逆賊肆意妄為,傲慢地對待賢士,所以我特地來見明公。明公您先奪取西川作為根基,然後向北謀取漢中,進而收取中原,匡正朝廷,必定能名垂青史,立下不世之功。明公如果真有奪取西川的想法,我願意效犬馬之勞,作為內應。不知您意下如何?”劉備說:“非常感謝您的厚意。無奈劉璋與我同宗,如果攻打他,恐怕會遭到天下人的唾棄。”
    張鬆說:“大丈夫處世,應當努力建功立業,奮勇爭先。如今若不奪取,被別人搶先,後悔就來不及了。”劉備說:“我聽說蜀道崎嶇難行,千山萬水,車輛難以並行,馬匹也不能並排前進;即便想要奪取,又有什麽好的計策呢?”張鬆從袖子裏取出一張地圖,遞給劉備說:“深感明公的高尚品德,我鬥膽獻上這張地圖。隻要看這張地圖,就能知曉蜀中道路的情況。”劉備稍微展開地圖看了看,上麵詳細地標注著地理行程、遠近寬窄、山川險要以及府庫錢糧等信息,一目了然。張鬆說:“明公可以盡快謀劃。我有兩個心腹好友,法正和孟達。這兩人必定能提供幫助。如果他們到了荊州,您可以和他們共同商議大事。”劉備拱手謝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若能成事,必定重重報答您。”張鬆說:“我遇到明主,不得不坦誠相告,怎敢奢望回報呢?”說完便告辭離去。諸葛亮讓關羽等人護送張鬆幾十裏後才返回。
    張鬆回到益州,先去見好友法正。法正字孝直,是右扶風郿縣人,是賢士法真的兒子。張鬆見到法正,詳細講述了曹操輕視賢士,隻能同患難,不能共安樂的事情。還說:“我已經把益州許給劉皇叔了。特地想和你一起商議此事。” 法正說:“我早就料到劉璋無能,一直有心去見劉皇叔。我們想法一致,又有什麽可懷疑的呢?”沒過多久,孟達來了。孟達字子慶,與法正是同鄉。孟達進來,看到法正和張鬆正在密談,便說:“我已經知道二位的意思了。是打算獻出益州吧?”張鬆說:“正是此意。你猜猜,應該獻給誰?”孟達說:“除了劉玄德,沒有別人。”三人不禁拍手大笑。法正對張鬆說:“你明天去見劉璋,打算怎麽做?”張鬆說:“我推薦你們二位作為使者,前往荊州。”二人答應了。
    第二天,張鬆去見劉璋。劉璋問:“事情辦得怎麽樣了?”張鬆說:“曹操是漢賊,妄圖篡奪天下,不值得與他交談。他已經有了奪取西川的心思。”劉璋說:“那該如何是好?”張鬆說:“我有一計,能讓張魯和曹操都不敢輕易侵犯西川。”劉璋問:“什麽計策?”張鬆說:“荊州的劉皇叔,與主公您同宗,他仁慈寬厚,有長者風範。赤壁之戰後,曹操聽聞都膽戰心驚,更何況張魯呢?主公為何不派使者與他交好,讓他成為外援,這樣就能抵禦曹操和張魯了。”劉璋說:“我也有這個想法很久了。誰可以作為使者呢?”張鬆說:“非法正和孟達不可。” 劉璋立刻召二人進來,寫了一封信,讓法正作為使者,先去溝通友好情誼;接著派孟達率領五千精兵,迎接劉備進入西川援助。正在商議時,一個人從外麵急匆匆地闖進來,汗流滿麵,大聲喊道:“主公如果聽從張鬆的話,那麽四十一州郡,就會落入他人之手了!”
    張鬆大吃一驚,看這個人,是西閬中巴人,姓黃名權,字公衡,現任劉璋府中的主簿。劉璋問道:“玄德與我是同宗,所以我想與他結交作為外援,你為什麽說出這樣的話?”黃權說:“我向來了解劉備,他寬厚待人,以柔克剛,是無人能敵的英雄;他遠能得人心,近能得民望,又有諸葛亮、龐統的智謀輔佐,關羽、張飛、趙雲、黃忠、魏延等作為得力助手。如果把他召到蜀中,以普通部下來對待,劉備怎麽肯屈居人下?如果以賓客之禮相待,又一國不能容二主。如今聽我的話,西蜀就能如泰山般安穩;不聽我的話,主公就會像累卵一樣危險。張鬆昨天從荊州經過,肯定是和劉備同謀。可以先斬了張鬆,再拒絕劉備,這樣西川就萬幸了。”劉璋說:“曹操、張魯打過來,用什麽來抵禦他們?”黃權說:“不如封閉邊境,斷絕通道,深挖壕溝,高築壁壘,等待時局清平。”劉璋說:“賊兵侵犯邊境,已經火燒眉毛了,要是等待時局清平,這是遲緩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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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不聽黃權的話,派法正出發。又有一人阻攔道:“不行!不行!”劉璋一看,是帳前從事官王累。王累叩頭說道:“主公如今聽張鬆的建議,是自取災禍。”劉璋說:“不是這樣,我結交劉玄德,實在是想抵禦張魯。”王累說:“張魯侵犯邊境,隻是癬疥之疾;劉備進入西川,才是心腹大患。況且劉備是當世梟雄,之前侍奉曹操,就想謀害曹操;後來跟隨孫權,就奪取了荊州。他的心術如此,怎麽能和他共處呢?如今如果把他召來,西川就完了!”劉璋嗬斥道:“別再胡說了!玄德是我的同宗,他怎麽會奪取我的基業?”便讓人把兩人趕出去,於是命令法正馬上出發。
    法正離開益州,徑直前往荊州,來見劉備。參拜完畢後,呈上書信。劉備拆開信封查看,信中寫道:“族弟劉璋,再拜致書於玄德宗兄將軍麾下:長久以來敬仰您的風采,隻因蜀道崎嶇,未能及時進獻貢物,心中實在惶恐慚愧。我聽說吉凶與共、患難相扶,朋友尚且如此,何況宗族呢?如今張魯在北方,隨時可能興兵侵犯我的邊界,我內心十分不安。特地派人奉上這封信,懇請您聆聽。倘若您念及同宗之情,顧全手足之義,即刻發兵剿滅張狂的賊寇,我們永遠結為唇齒相依的關係,我自然會有重謝。信中難以盡述,專等您的車駕到來。”劉備看完信後非常高興,設宴款待法正。
    酒過幾巡,劉備屏退左右侍從,私下對法正說:“久仰孝直的英名,張別駕多次談及您的高尚品德。如今能聆聽您的教誨,實在是慰藉平生。”法正謝道:“我隻是蜀中的一個小官吏,哪裏值得一提呢!常聽說馬遇到伯樂就會嘶鳴,人遇到知己就願效死。張別駕之前說的話,將軍還有意向嗎?”劉備說:“我一直寄人籬下,未嚐不傷感歎息。常想鷦鷯尚且有一枝可棲,狡兔還有三個洞穴藏身,何況人呢?蜀中是富饒之地,並非我不想奪取;無奈劉季玉與我同宗,我不忍心圖謀他。”法正說:“益州是天府之國,不是能治亂安邦的君主,不能據有此地。如今劉季玉不能任用賢才,這份基業不久必定會屬於他人。現在上天把它賜給將軍,不可錯失良機。難道沒聽說過‘逐兔先得’這句話嗎?將軍若想奪取,我願效死力相助。”劉備拱手謝道:“容我再商議商議。”
    當天宴席結束,諸葛亮親自送法正回館舍。劉備獨自坐著沉思。龐統進來說道:“事情應當決斷卻不決斷,這是愚蠢的人。主公英明,為何如此多疑呢?”劉備問道:“依你的意思,應當怎麽辦?”龐統說:“荊州東邊有孫權,北邊有曹操,很難有所作為。益州人口百萬,土地廣闊,財富眾多,可以作為成就大業的資本。如今幸好有張鬆、法正作為內應,這是上天的恩賜。何必遲疑呢?”劉備說:“如今與我勢如水火的敵人是曹操。曹操行事急切,我就行事寬緩;曹操殘暴,我就仁慈;曹操詭詐,我就忠誠:每次都與曹操相反,事情才能成功。如果為了一點小利而在天下人麵前失去信義,我不忍心這樣做。”龐統笑著說:“主公的話,雖然合乎天理,無奈如今是亂世,用兵爭強,本來就不能隻遵循一種方法;如果拘泥於常理,那就寸步難行,應該懂得權變。況且兼並弱小、攻打昏昧的勢力,用叛逆的手段奪取,以順守的方式治理,這是商湯、周武王的做法。如果事情成功之後,用道義回報,封他為大國,這怎麽能算是失信呢?今天不奪取,終究會被別人奪取。希望主公仔細考慮。”劉備恍然大悟,說:“先生的金石良言,我當銘記在心。”
    於是就請諸葛亮,一同商議起兵西進。諸葛亮說:“荊州是重要之地,必須分兵把守。”劉備說:“我與龐士元、黃忠、魏延前往西川;軍師你可與關雲長、張翼德、趙子龍鎮守荊州。”諸葛亮答應了。於是諸葛亮總領荊州事務;關公據守襄陽要路,扼守青泥隘口;張飛率領四郡的兵力巡江,趙雲屯駐江陵,鎮守公安。劉備命令黃忠為前部,魏延為後軍,自己與劉封、關平在中軍。龐統為軍師,率領五萬馬步兵,啟程向西進發。臨行時,忽然廖化率領一軍前來投降。劉備便讓廖化輔佐關羽抵禦曹操。 這年冬月,大軍向西川進發。沒走幾程,孟達前來迎接,拜見劉備,說劉益州讓他率領五千兵馬遠道迎接。劉備派人進入益州,先通報劉璋。劉璋便發文書告知沿途州郡,供給錢糧。劉璋打算親自到涪城迎接劉備,隨即下令準備車馬、帳幔、旌旗、鎧甲,務必鮮明整齊。
    主簿黃權進諫說:“主公此次前去,一定會遭到劉備的謀害,我食主公俸祿多年,不忍心看到主公中他人的奸計。希望您三思啊!”張鬆說:“黃權這話,離間宗族情義,助長賊寇威風,實在對主公沒有益處。”劉璋於是嗬斥黃權說:“我心意已決,你為何違逆我!”黃權叩頭直至流血,上前用嘴咬住劉璋的衣服勸諫。劉璋大怒,扯著衣服站起來。黃權不放手,以至於門牙掉落兩顆。劉璋喝令左右,把黃權推了出去。黃權大哭著回去了。劉璋正要出發,一人喊道:“主公不采納黃公衡的忠言,這是要自己走向死地啊!”伏在台階前勸諫。劉璋一看,是建寧俞元人,姓李,名恢。李恢叩頭勸諫說:“我聽說君主有直言勸諫的臣子,父親有直言勸諫的兒子。黃公衡的忠義之言,您一定要聽從。如果讓劉備進入西川,這就如同把老虎迎進家門。”劉璋說:“玄德是我的宗兄,怎麽會害我?再敢說的人一定斬首!”喝令左右把李恢推了出去。張鬆說:“如今蜀中的文官各自顧著妻子兒女,不再為主公效力;眾將倚仗功勞驕傲自大,各有二心。如果得不到劉皇叔相助,那麽敵人從外部進攻,百姓在內部造反,這是必敗之道。”劉璋說:“你所謀劃的,對我大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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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劉璋上馬出了榆橋門。有人來報,從事王累用繩索倒吊在城門之上,一手拿著勸諫的奏章,一手握著寶劍,聲稱如果勸諫不被采納,就割斷繩索,撞死在此地。劉璋讓人取來他所拿的勸諫奏章觀看。奏章大略說:“益州從事臣王累,泣血懇請:我聽說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昔日楚懷王不聽屈原的話,在武關會盟,被秦國圍困。如今主公輕易離開大郡,想要到涪城迎接劉備,恐怕隻有去路而無回路了。倘若能在街市上斬殺張鬆,斷絕與劉備的約定,那麽蜀中老少萬幸,主公的基業也萬幸!”劉璋看完後,大怒說:“我與仁人誌士相會,如同親近芝蘭香草,你為何多次侮辱我?”王累大叫一聲,自己割斷繩索,撞死於地。
    後人寫詩感歎道:“王累倒吊在城門上,手捧勸諫的奏章,拚著一死來報答劉璋。黃權為勸諫劉璋,以至於牙齒折斷,最終還是投降了劉備,比起堅守節操的王累,他的氣節顯得多麽遜色啊!”
    劉璋率領三萬人馬前往涪城。後軍裝載著物資、錢糧、布帛等一千多輛車,來迎接劉備。卻說劉備的前軍已經到達墊江。所到之處,一來有西川提供物資;二來劉備號令嚴明,如有擅自拿取百姓一件東西的人就斬首:因此所到之處,秋毫無犯。百姓扶老攜幼,站滿道路觀看,焚香禮拜。劉備都用好言撫慰。卻說法正私下對龐統說:“最近張鬆有密信傳來,說在涪城與劉璋相會時,就可以圖謀他。機會千萬不可錯過。”龐統說:“這個意思暫且不要說。等二劉相見時,找機會行事。如果提前泄露,事情可能會有變故。”法正於是秘而不宣。涪城距離成都三百六十裏。劉璋已經到達,派人迎接劉備。兩軍都駐紮在涪江之上。劉備入城,與劉璋相見,各自敘說兄弟之情。行禮完畢,流淚訴說衷腸。飲宴結束後,各自回到營寨休息。
    劉璋對眾官說:“可笑黃權、王累等人,不了解宗兄的心意,胡亂猜疑。我今天見到他,才知道他真是仁義之人。我有他作為外援,又何必擔心曹操、張魯呢?如果不是張鬆,我就錯失良機了。”於是脫下自己所穿的綠袍,加上黃金五百兩,派人前往成都賜給張鬆。當時部下將領劉璝、泠苞、張任、鄧賢等一班文武官員說:“主公暫且不要高興。劉備外表柔和,內心剛強,他的心思難以揣測,還應該防備他。”劉璋笑著說:“你們都想得太多了。我兄長怎麽會有二心呢!”眾人都歎息著退下。
    卻說劉備回到營寨。龐統進來拜見說:“主公今天在宴席上觀察劉季玉的舉動神態了嗎?”劉備說:“季玉真是個真誠老實的人。”龐統說:“季玉雖然善良,但他的臣子劉璝、張任等人都有不滿的神色,其中的吉凶難以保證。依我的計策,不如明天設宴,請季玉赴宴;在壁衣中埋伏一百名刀斧手,主公以擲杯為信號,就在筵席上殺了他;然後一擁而入成都,刀不用出鞘,弓不用上弦,就可以輕易平定西川。”劉備說:“季玉是我的同宗,誠心誠意對待我;況且我剛到蜀中,恩德信義還沒有樹立起來;如果這麽做,上天不會容忍,百姓也會怨恨。你這個計謀,即使是稱霸的人也不會采用。”龐統說:“這不是我的計謀,是法孝直得到張鬆的密信,說此事不宜拖延,應該盡早圖謀。”話還沒說完,法正進來拜見,說:“我們這麽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順應天命。”劉備說:“劉季玉與我同宗,我不忍心奪取他的基業。”法正說:“明公您錯了。如果不這樣做,張魯與蜀地有殺母之仇,一定會來攻打。明公您長途跋涉,驅使士兵戰馬,既然已經來到此地,前進就會有功,後退就毫無益處。如果猶豫不決,拖延時間久了,實在是失策。而且恐怕計謀一旦泄露,反而會被別人算計。不如趁著現在上天恩賜、人心歸附的時候,出其不意,盡早建立基業,這才是上策。”龐統也再三勸說。
    正是:君主多次心存厚道,而有才能的臣子一心進獻權謀之策。不知道劉備心裏究竟作何打算,且看下文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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