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肉的香味，很快就在這間冷清的偏殿裏彌漫開來。
    小翠小心翼翼地切下了一小條臘肉，大概也就指頭那麽粗細，又從米袋裏舀了小半碗米，一起放進那個破瓦罐裏，加上幹淨的雪水幸好昨晚下了點小雪，她們接了不少），架在重新生起來的炭火上慢慢燉煮。
    銀絲炭果然比昨天的炭末好用多了，火力足，煙也小。
    雖然隻有一小捆，但省著點用，應該能撐個幾天。
    蘇錦屏和小翠圍在火盆邊，聞著那越來越濃鬱的肉香和米香，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這是她們穿越進宮以來，第一次聞到真正的、像樣的食物香味。
    “主子，好香啊！” 小翠吸溜了一下口水，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瓦罐。
    蘇錦屏也覺得這香味簡直是人間至味。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好好吃過一頓熱飯了。昨天那半個硬饅頭和幾根鹹菜，根本不頂餓。
    “別急，等煮爛一點再吃。” 她看著火光，心思卻已經飄遠了。
    這批物資來得蹊蹺，但確實解了燃眉之急。小祿子和小林子的態度轉變，也算是個意外收獲。
    這兩個小太監，看起來比劉安那種人要活絡得多，也更懂得審時度勢。
    他們今天主動示好，固然有“皇恩浩蕩”這個由頭，但蘇錦屏覺得，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可能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
    比如，她這個“失寵”才人，居然沒在落水後悄無聲息地死掉，反而還敢去找劉安理論，甚至還把許才人派來的丫鬟給懟了回去……這些事情，在底下這些消息靈通的小太監耳朵裏，可能就意味著“變數”。
    而對於他們這些底層掙紮的人來說，“變數”往往就意味著“機會”。與其繼續跟著劉安欺負一個可能有點“邪門”的蘇才人，不如賣個人情，結個善緣，說不定以後就能用得上呢？
    蘇錦屏很清楚這種底層生存智慧。她決定，要好好利用這兩個新搭上的“線人”。
    怎麽利用？
    直接讓他們幫忙打聽消息？不行，太明顯，容易暴露意圖，也容易把他們嚇跑。
    給他們好處？她現在除了那點碎炭末，什麽都沒有。
    看來，還是得從“價值交換”入手。她能提供什麽他們需要的東西？
    蘇錦屏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針線笸籮上。
    這些小太監、小宮女，份例也有限，衣服鞋襪壞了，大多是自己縫補。但針線活有好有壞，有些粗手笨腳的，補出來的東西難看又不結實。
    如果她能幫他們做點什麽……比如，縫個結實耐用的荷包？或者，改造一下他們的舊衣服，像給小翠改袖口那樣？用一點點巧思，讓他們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穿戴得更體麵、更舒服一點？
    這種“小恩小惠”，既實用，又不紮眼，還能展現她的“價值”，拉近關係。等關係熟絡了，再旁敲側擊地打聽點消息，或者請他們幫點小忙，就順理成章了。
    她心裏打定了主意。
    “咕嘟咕嘟……” 瓦罐裏的肉粥煮得越來越濃稠，香氣也達到了頂峰。
    小翠已經迫不及待了，拿起缺口的碗，就想去舀。
    “等等。” 蘇錦屏攔住了她，“把那個食盒拿出來。”
    食盒？小翠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她們進宮時，家裏給準備了一個小小的、廉價的木質食盒，用來裝一些路上吃的點心，後來就一直扔在角落沒用過。
    “主子，拿食盒做什麽？”
    “把粥盛一碗出來，裝在食盒裏。” 蘇錦屏說。
    “啊？主子，您要……” 小翠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舍，“可是……咱們自己還不夠吃呢……” 這鍋粥，看著不少，但大部分是米湯，肉和米加起來也就那麽一點點。
    “我知道。” 蘇錦屏看著她，“但是，有些‘投資’是必要的。小祿子和小林子今天幫了我們大忙，我們得有所表示。光靠那點碎炭末，不夠。”
    她頓了頓，繼續說：“而且，你想想，如果我們把這碗熱乎乎的肉粥送過去，他們會怎麽想？會不會覺得我們懂規矩、知感恩？會不會更願意跟我們親近？”
    禮尚往來，是中國人自古以來的社交法則，在宮裏更是如此。哪怕隻是表麵功夫，也得做足。
    小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心疼那碗粥，但還是聽話地找出了那個布滿灰塵的小食盒，仔細擦幹淨，然後小心翼翼地從瓦罐裏舀了滿滿一碗最濃稠、肉最多的粥，裝了進去。
    “主子，讓奴婢去送吧！” 小翠自告奮勇。
    “不。” 蘇錦屏搖頭，“你留在這裏看家，順便吃飯。我去送。”
    “啊？主子您親自去？” 小翠驚訝道，“這……這怎麽行？太……太屈尊了……” 才人親自給小太監送吃的？傳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沒什麽屈尊不屈尊的。” 蘇錦屏不以為意，“我現在需要他們幫忙，姿態放低一點沒什麽。而且，我親自去，更能顯示我的誠意。順便……我也想去內務府那邊再看看，熟悉一下環境，觀察一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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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能一直困在流雲軒這個小角落裏，必須走出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收集信息。
    蘇錦屏讓小翠也給自己盛了一小碗粥，快速地吃了幾口。溫熱的肉粥下肚，胃裏暖洋洋的，身體也立刻感覺有了力氣。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吃得最舒服的一頓。
    她把剩下的粥都留給了小翠，自己則拿起那個裝著一碗粥的小食盒，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雖然還是很寒酸，但至少頭發梳整齊了），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麵的天色依舊陰沉，寒風刺骨。但蘇錦屏的心情，卻比前兩天好了許多。至少，她不再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了。
    她提著食盒，憑著昨天的記憶，慢慢往內務府的方向走去。
    路上依舊遇到了些宮人，看到她提著食盒，都露出好奇或者鄙夷的神色，但蘇錦屏目不斜視，腳步堅定。
    她沒有直接去找小祿子和小林子當值的地方，那樣太刻意。她知道，這些小太監一般都有自己的住處，或者經常聚集的休息點。她打算先在內務府附近轉轉，碰碰運氣，或者找個看起來麵善的小宮女打聽一下。
    轉過一個拐角，她看到前麵不遠處，有幾個小太監正湊在一起，縮著脖子，不知道在聊些什麽。其中一個，看著有點眼熟……好像就是小林子？
    蘇錦屏心中一喜，放慢了腳步，裝作不經意地走了過去。
    “喲，這不是蘇才人嗎？” 一個眼尖的小太監先看到了她，語氣帶著幾分驚訝。
    其他幾個太監也都轉過頭來，看到是蘇錦屏，表情各異。小林子看到她，臉上明顯露出了笑容，趕緊迎了上來。
    “才人！您怎麽來了？這大冷天的……”
    “我……我是來謝謝你們的。” 蘇錦屏適時地露出一點靦腆和感激的笑容，把食盒往前遞了遞，“剛才得了好東西，煮了點肉粥，想著公公們辛苦，特意送一碗過來給你們嚐嚐。東西不多，別嫌棄。”
    幾個小太監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這位落魄才人居然會親自給他們送吃的！而且還是……肉粥！要知道，在他們這些底層太監這裏，肉可是稀罕物！
    小林子更是又驚又喜，連忙推辭：“才人，這怎麽好意思！您自己留著吃啊！我們……”
    “拿著吧。” 蘇錦屏把食盒塞到小林子手裏，“你們今天幫了我大忙，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快趁熱吃吧。”
    她態度真誠，語氣溫和，完全沒有一點才人的架子，反而像個鄰家妹妹一樣。
    其他幾個小太監看著那熱氣騰騰、散發著誘人肉香的粥，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看向蘇錦屏的眼神，也從最初的好奇、鄙夷，變成了感激和……一絲敬重。
    小林子推辭不過，隻好紅著臉收下了：“那……那就多謝才人賞賜了！才人您真是……太客氣了！”
    “應該的。” 蘇錦屏笑了笑，“我身子還有點不適，就先回去了。你們慢用。”
    她說完，也不多留，轉身就走。留下幾個小太監捧著那碗熱乎乎的肉粥，麵麵相覷，心裏都對這位與眾不同的蘇才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嘖嘖，這位蘇才人，倒是跟傳聞裏不太一樣啊……”
    “是啊，人挺和氣的，還知道感恩……”
    “看來昨天去找劉安鬧，也不是空穴來風……”
    “小林子，你小子運氣好，搭上這麽條線……”
    蘇錦屏沒有聽到他們後麵的議論，但她知道，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一碗肉粥，可能微不足道。但它所傳遞的信號，卻能在這冰冷的宮牆內，悄悄發酵。
    她不僅需要“耳朵”和“眼睛”，還需要……人心。
    哪怕隻是底層小人物的一點點好感和善意，在關鍵時刻，也許就能成為撬動局麵的支點。
    回到流雲軒，小翠已經吃完了粥，正在小心地收拾瓦罐。看到蘇錦屏回來，她趕緊迎上來：“主子，送到了？”
    “嗯。” 蘇錦屏點點頭，感覺身體有些疲憊，但精神卻很亢奮，“效果應該不錯。”
    她坐回床邊，拿起針線笸籮。
    “好了，現在該幹點正事了。” 她看著小翠，眼睛亮晶晶的，“小翠，把你那件襖子再脫下來。”
    “啊？主子，還要改啊？”
    “不，這次不是改。” 蘇錦屏拿起剪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這次，我們來做點……能換錢的東西。”
    她要開始實施她的“針線換資源”計劃了。
    第一步，就是拿小翠這件最破舊的襖子，練手，也順便看看，能不能做出點像樣的“樣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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