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內，氣氛肅殺。
    三位主審官——內務府總管錢公公、尚宮局掌事李嬤嬤、敬事房掌印太監趙公公，端坐堂上，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他們心裏都清楚，今天這場會審，不過是走個過場，給上麵一個交代罷了。
    真正的結果，恐怕早就有人定好了。
    蘇錦屏跪在堂下冰冷的青石板上，身形單薄，卻脊背挺得筆直。
    她能感覺到，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同情、鄙夷、幸災樂禍，或者……純粹的看熱鬧。
    “蘇貴人，” 坐在中間的錢公公清了清嗓子，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卷宗，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帶著幾分官腔，“這幾日。本案經我三司聯合查辦，已略有眉目。今日開堂會審，便是要將查明之事，與你當麵對質。你……可有異議？”
    “嬪妾不敢有異議。一切聽憑三位大人公斷。” 蘇錦屏聲音平靜，聽不出絲毫的慌亂。
    錢公公點點頭，對她的“識時務”似乎還算滿意。他翻開卷宗，開始念道：“經查，本月十五日，尚宮局送往禦書房之禦用文房中，‘江山如畫’端硯一方，經皇上查驗，確係贗品。此硯台，最後經手查驗封裝之人，乃流雲軒蘇貴人，蘇錦屏。此事，蘇貴人可承認？”
    “嬪妾承認。” 蘇錦屏答道。這是事實，沒什麽好否認的。
    “好。” 錢公公又翻了一頁，“經我等查問內務府負責采買貢品之管事太監劉全福。劉全福供稱，此批端硯從蘇杭解送進京之時，因路途遙遠，天氣潮濕，其中確有幾方硯台……嗯……略有瑕疵，色澤稍遜。但因是貢品，不好退換，便也一並入庫了。此事，可有記錄為證。”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旁邊的小太監呈上一本內務府的入庫登記冊。
    蘇錦屏心裏冷笑一聲。開始往“貢品本身就有問題”上引了！
    這個劉全福，肯定是麗嬪的人，或者被買通了！
    “蘇貴人，” 錢公公看著她，眼神裏帶著一絲“惋惜”，“你當日查驗之時，可曾注意到這方端硯……與尋常貢品端硯，有何不同之處？”
    這個問題，問得極有技巧。如果蘇錦屏說沒注意到，那就是她失察。如果她說注意到了，那為什麽沒有上報？還是失察！
    蘇錦屏抬起頭，看著錢公公，聲音平靜：“回大人的話。嬪妾當日查驗之時，確實未曾發現那方端硯有何明顯瑕疵。其色澤、雕工、落款，皆與貢品端硯無異。若說不同……嬪妾愚鈍，眼力不濟，確實未能分辨。”
    她沒有直接否認硯台可能有問題，而是把責任歸咎於自己的“眼力不濟”，顯得“老實”又“無奈”。
    “哼！眼力不濟？”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麗嬪，忽然冷哼一聲，插話道，“蘇貴人不是號稱‘心思靈巧’、‘師法自然’嗎？怎麽連一方硯台的真偽都分辨不出？我看啊，不是眼力不濟，是……根本就沒用心吧？！”
    她這話，是在故意激怒蘇錦屏，想讓她方寸大亂。
    蘇錦屏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隻是對著三位主審官，微微垂下眼瞼，語氣帶著幾分自責：“麗嬪娘娘教訓的是。嬪妾確實……有負皇恩，查驗不精，罪該萬死。”
    她再次主動“認錯”，把姿態放得極低。
    這副樣子，反倒讓麗嬪有些無處發力，隻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這時，尚宮局的李嬤嬤開口了，她的聲音比錢公公要溫和一些，但問題卻更加刁鑽：
    “蘇貴人，老身也聽說了，你平日裏喜歡看些雜書，對一些……嗯……奇巧之物，也頗有研究。那……你查驗那方端硯之時，除了看外觀，可曾……用別的方法，比如……聞聞氣味？或者……試試手感？畢竟，這禦用之物，非同小可，理應更加仔細才是。”
    這話，看似是在提醒蘇錦屏，實則是在暗示她“不夠仔細”、“不夠專業”。
    蘇錦屏心裏明白，李嬤嬤這話，可能是受了某些人的“指點”，想從她查驗的“方法”上找茬。
    她抬起頭，看著李嬤嬤，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和……一點點委屈：
    “回李嬤嬤的話。嬪妾當日查驗，確實是按照尚宮局一貫的規程，仔細查看了硯台的外觀、雕工、落款，確認無誤後，才進行封裝的。至於……聞氣味、試手感……嬪妾愚鈍，確實……未曾想到這一層。尚宮局的查驗規程裏，似乎……也並未有此要求？”
    她巧妙地把問題拋回給了尚宮局的“規程”！意思是，我都是按規矩辦事的，你們規矩裏沒寫，我怎麽會想到？
    李嬤嬤被她這話噎了一下，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尚宮局的查驗規程，確實沒有細致到那個地步。
    “蘇貴人倒是……伶牙俐齒。” 李嬤嬤幹巴巴地說了一句。
    最後開口的，是敬事房的趙公公。他一直眯著眼睛，像隻老狐狸一樣觀察著蘇錦屏。
    “蘇貴人，” 趙公公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尖細，卻帶著一股子陰冷，“咱家倒是聽說……你流雲軒最近……手頭似乎寬裕了不少啊？不僅吃穿用度比以前好了，還有閑錢打賞下人，甚至……還能拿出銀子來，讓你那個小丫頭在宮裏宮外地跑腿辦事？”
    終於圖窮匕見了！這是想往她“監守自盜”、“倒賣禦用物品牟利”的方向引啊！
    蘇錦屏心裏冷笑，麵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慌亂和……一點點被冤枉的憤怒：
    “趙公公！您……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嬪妾雖然位份低微，但也知道廉恥！絕不敢做出那等貪贓枉法、有辱門楣的事情來！”
    “哦？是嗎？” 趙公公皮笑肉不笑，“那咱家倒想請問蘇貴人，你那流雲軒，平日裏份例幾何？你又沒有什麽家族接濟。你那些……嗯……‘額外’的用度，又是從何而來呢？”
    他這是在逼蘇錦屏解釋她那些銀錢的來源！如果蘇錦屏說不清，或者被查出與宮外有不正當的銀錢往來，那罪名可就更大了！
    小翠站在蘇錦屏身後，聽到趙公公這話，嚇得臉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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